第三十一章 账本里的人脸
李军追进树林时，黑影已经没了踪迹，只有被踩断的树枝在地上留着新鲜的断口。他握紧铁锨，顺着落叶上的脚印往前追，秋末的树林里弥漫着腐叶的气息，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别躲了！出来！”李军的吼声在树林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脚印在一处断崖前消失了，崖下是茂密的灌木丛，隐约能看见被压倒的枝叶——显然有人跳了下去。
他趴在崖边往下看，灌木深处闪过一丝反光，像是金属物件。刚要下去，手机突然响了，是苏晓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李军！账本里夹着张照片！是十年前西坡地绝收时的现场，照片背面有行字……”
“什么字？”李军的心跳骤然加速。
“‘第七个知情者，该清了’。”苏晓的声音发颤，“我们查了账本里的人名，前六个都已经‘意外’去世了，有车祸，有溺水，还有一个说是上山采药摔死的——就是你说的老周叔！”
李军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老周叔去年冬天“摔死”在山涧里，当时村里人都说是意外，现在想来，恐怕和这账本脱不了干系。他突然想起赵建国说的“假化肥换进口良种指标”，那批指标最终落到了谁手里？
“前县委书记的儿子，现在是市农资集团的董事长。”苏晓在电话那头飞快地说，“我们查了他的公司，十年前确实接收过一批‘进口良种’，但去向不明。另外，刚才报警后，技术科在那箱‘增产剂’里检测出了农药残留，和十年前西坡地土壤里的成分完全一致！”
挂了电话，李军盯着崖下的灌木丛，那个反光的物件越来越清晰——是块手表，表带断了，表盘上的时间停在三点十五分，和老周叔“摔死”那天的死亡时间完全吻合。
他顺着藤蔓爬下断崖，拨开灌木捡起手表，表背刻着个“周”字——是老周叔的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个地址：“县城仓库，3号货架。”
这时，树林里传来脚步声，赵建国拄着拐杖站在崖边，脸色惨白：“军哥……我、我想起一件事。十年前绝收后，我爸偷偷运走了一批没开封的假化肥，说要留着当证据，就藏在……县城的老仓库里。”
李军的心脏猛地一缩。县城老仓库早就废弃了，上个月刚被市农资集团收购，准备拆迁重建。他抬头看向崖上的赵建国，突然注意到他拐杖头的磨损痕迹——和刚才树林里的脚印边缘完全吻合。
“你刚才在树林里跑什么？”李军的声音冷了下来。
赵建国的拐杖“哐当”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我、我看见黑影手里拿着刀，怕你出事……”
“那黑影穿的什么鞋？”李军追问。
“黑、黑色皮鞋……”
李军突然笑了，举起手里的手表：“老周叔从来不穿皮鞋，他只穿解放鞋。这表是他的，人却不是他杀的。倒是你，刚才跑的时候，裤脚沾了崖边的红土，和黑影脚印里的土一模一样。”
赵建国的脸瞬间失去血色，瘫坐在崖边：“我不是故意的……他们逼我的！说我要是不把你引到断崖，就对磊子下手……”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定军带着警察穿过树林走过来，手里拿着本从赵建国家里搜出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十年前假化肥事件的经过，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说，只要处理掉第七个知情者李军，就能保我们父子平安。”
“第七个知情者不是我。”李军突然开口，指着账本里的一张合影，“是他。”
合影上是十年前的农资公司员工，后排角落里站着个年轻小伙，眉眼和李军有几分相似——是他从未见过的表哥，当年在农资公司当实习生，绝收事件后就离奇失踪了。
“我表哥当年负责登记化肥出入库，他才是第七个知情者。”李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妈说他去南方打工了，原来……”
林定军翻开县公安局的旧档案，果然有记录：“十年前，有个叫李斌的年轻人失踪，家属未报案。”照片上的李斌，和合影里的小伙一模一样。
警笛声越来越近，赵建国被带上警车时，突然回头喊道：“仓库里的化肥桶里……有东西！是你表哥留的！”
李军看着警车远去，手里的手表在阳光下闪着光，表盘停在三点十五分——像是在提醒他，有些真相，就算过了十年，也会在某个玉米飘香的秋天，带着泥土的气息，破土而出。
他抬头望向县城的方向，那里的老仓库正在冒烟，不知是拆迁的烟火，还是有人在销毁最后的证据。林定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吧。有些债，总得有人来讨。”
树林里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玉米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名字，在低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