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只听“扑通”、“扑通”几声,那些军汉、老都管、虞候,一个个头晕眼花,东倒西歪,瘫软在地,鼾声大作。
杨志虽只饮了一小口,也觉得头脑微微发沉,心下大惊:“果然着了道也!”
他猛一提气,仗着身强体壮,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眼中怒火喷薄,厉喝一声:“好贼子!”
杨志提起朴刀,便欲冲向离得最近的晁盖。
就在此时,旁边出来一声断喝:“你的对手是我!”。
只见武松早已掣出随身朴刀,一个箭步上前,“当”的一声脆响,架住了杨志劈来的刀锋。
“好气力!”
感受到刀柄上传来的巨力,杨志虎口发麻,他心中一凛,这人的武艺果然不在自己之下,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武松放对。
两人刀来刀往,便在松林下斗在一处。
杨志盛怒之下,刀法凌厉,势如疯虎。武松沉着应对,一柄朴刀使得泼水不进。但见刀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二三十回合过去,杨志毕竟中了蒙汗药,虽量少未倒,但手脚渐渐发软,气力不济,刀法也散乱起来。武松瞧出破绽,奋力一劈。
杨志只觉手腕剧痛,朴刀脱手,踉跄后退数步,身形摇晃。
不等他站稳,那赤发鬼刘唐已从侧后方猛扑过来,手中拿着方才舀酒的椰瓢,趁杨志立足未稳,一手捏住他鼻子,一手便将那满满一瓢酒强行灌入他口中。
杨志猝不及防,“咕咚咕咚”被灌下大半瓢酒,想要挣扎,却是浑身酸软,药力瞬间涌上头顶。眼前一黑,人已软软瘫倒,彻底失去了知觉。
“成了!”
韩伯龙抽出腰刀,狞笑道:“杨志,还有这老杂毛和几个鸟虞候,一看便是狗官爪牙,干脆一并送他们上路,免得留下后患!”
说着,举刀便要向那杨志砍去。
“住手!”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武松一个箭步跨出,铁钳般的大手已牢牢抓住韩伯龙持刀的手腕。
韩伯龙不解地看向武松。
韩伯龙挣了一下,竟撼不动分毫,急道:“武二哥!你这是何意?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醒来报官,追捕我等不成?”
武松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杨志和众军汉,沉声道:“韩兄弟,我等今日所为,是劫那不义之财,替天行道!并非那杀人越货的强盗!”
他指着杨志道:“这杨志,也是奉命而行,罪不至死。且他乃杨家将后人,忠义之后,杀之有违我等侠义之名!”
又指向那些军汉和老都管:“至于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士卒与仆从,更是无辜!若只为灭口便滥杀性命,我等与那害民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分别?岂不玷污了替天行道这四个字!”
边上的刘唐皱眉道:“武二哥,话虽如此,可若不杀他们,我等行踪暴露,后患无穷啊!”
武松朗声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劫了便是劫了,何惧官府知晓?若因惧怕报复便残害无辜,我等心中侠义何在?良心何安?今日武二在此,绝不容许妄杀一人!若要杀人,先问过武二这对拳头答不答应!”
吴用在旁虽觉武松此举可能留下隐患,但知他性子刚直,既已出口,绝难挽回,自己先前已得罪过他,此刻不便再反驳,只得默然不语。
公孙胜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武二哥所言甚是。我辈求财,非为害命。多造杀孽,有干天和,于大事不利。”
此时,晁盖大步上前,洪声道:“武松兄弟说得对!我晁盖聚义,为的是铲除世间不平,劫富济贫,岂能做那滥杀无辜的勾当?今日只取财,不害命!谁敢违令,休怪我晁盖翻脸!”
晁盖一发话,刘唐、韩伯龙顿时不敢再多言。刘唐收起朴刀,讪讪道:“既然天王和武二哥都如此说,俺刘唐听令便是。”
韩伯龙也悻悻收刀:“罢了罢了,听天王和武二哥的。”
武松见晁盖支持自己,心中感念,对晁盖抱拳一礼。
危机化解,众人不再耽搁。晁盖下令:“快!将财宝装上车子,速速离去!”
刘唐、韩伯龙等人一齐动手,将那十副担子尽数搬上江州车儿,用布盖好。白胜也忙将空酒桶收拾起。
临走前,吴用让人用绳索将杨志、老都管、虞候并众军汉的脚松松地捆了,又将他们随身携带的些许散碎银钱取下,制造出遭了寻常劫匪的假象。
一切料理停当,晁盖环视众人,低喝一声:“走!”
一行人推着江州车儿,沿着预先勘察好的小路,迅速消失在黄泥冈的乱石杂草之中。只留下杨志等十余人,在松树下昏睡不醒。
……
日头渐渐西斜,冈上的热气稍退,凉风习习吹过。
杨志悠悠醒转,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稀疏的松枝和昏黄的天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一惊,挣扎欲起,却发现双脚被缚,再环顾四周,只见那十副担子早已不翼而飞,老都管、虞候和众军汉仍歪倒在地,鼾声如雷。
“完了!生辰纲……丢了!”
刹那间,杨志万念俱灰!那十万贯金珠宝贝,在他手中丢失,梁中书岂能饶他?高俅那边旧账未清,如今又添新罪,天下虽大,哪里还有他杨志的容身之处?
他想起自己出身名门,满心指望凭一身本事,博个封妻荫子,重振杨家声威。谁知命运多舛,先是失陷了花石纲,流落江湖。好不容易得了梁中书赏识,以为否极泰来,谁知转眼又失了这生辰纲!
“两次了!两次了!”
杨志心中悲愤欲绝,虎目中含泪,“想我杨志空有一身武艺,满腔抱负,为何老天待我如此不公!难道我命中注定,便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吗?”
他越想越是绝望,只觉得天地茫茫,竟无自己立锥之地,就在他心丧若死之际,一个身影蓦然间闯入了他的脑海。
“朱安哥哥……”
杨志喃喃自语,黯淡的眼神中,渐渐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