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孙安与几名相熟的河东汉子,已将受伤吐血的田虎抬回了厢房。
柴进在田虎昏厥之后,立刻请了庄上供养的医师前来诊治。
那老郎中仔细检查了田虎的伤势,又探了脉息,沉吟道:
“病人是胸腹间受了巨力冲击,震动了脏腑,导致气血逆乱,淤血内阻。幸得这位好汉本身筋骨强健,底子厚实,未曾伤及根本。待老朽先用金针为他疏通郁结之气,再开一剂药方,以活血化瘀,理气止痛。只需按时服用,静养些时日,当可无碍。”
孙安闻言,这才稍稍放心,连声道谢。
待老郎中施针完毕,又抓了药煎上,看着田虎服下,沉沉睡去,气息渐趋平稳,孙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轻轻带上房门,走到院中,想起方才惊险一幕,若非朱安出手,自己此刻恐怕已是一具尸体,心中对朱安的感激无以复加。
此时,他胸中杀意难平,猛地擎出一对镔铁剑,便要去找武松算账!
然而孙安问过庄客,才知武松早已离去多时。孙安一拳砸在廊柱上,心中郁愤难舒。
正自懊恼间,却见朱安带着縻貹与朱震缓步走来。
孙安连忙收敛怒容,整了整衣衫,快步上前,对着朱安便是深深一揖,言辞恳切:“朱巡检!方才多蒙巡检出手相救,否则孙安此刻已魂归地府!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请受孙安一拜!”
朱安伸手虚扶,道:“孙安兄弟不必多礼。路见不平,尚且出手相助,何况你我同在柴大官人庄上为客?岂能坐视惨剧发生。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孙安却坚持行了一礼,道:“对巡检或许是举手之劳,对孙安却是救命之恩!”
孙安见朱安气度恢弘,武功深不可测,心中敬佩,又见他对自己态度温和,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朱安看着他,微微一笑:“孙安兄弟义气深重,朱某佩服。不知田头领伤势如何?若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安正想与朱安多攀谈几句,闻言自是愿意,忙道:“有劳巡检挂心,大哥已服了药睡下,应无大碍。巡检请!”
当下,朱安便邀孙安到了一间清静客房内,縻貹与朱震自在门外守候。
两人分宾主落座,自有庄客奉上香茗。
朱安看着眼前这条英气勃勃的汉子,心中已有招揽之意。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孙安兄弟一身好武艺,不知在何处营生?”
孙安闻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不瞒巡检,我与田虎大哥在河东,本也聚拢了些兄弟,占住山头,替天行道。奈何官府逼迫日甚,地方豪强倾轧,日子愈发艰难。此番应柴大官人之邀前来,一是贺寿,二也是想看看有无其他门路。不想……却闹出这等事端。”
……
朱安听孙安言及河东绿林艰难,又见其神色间颇有郁郁不得志之意,心中爱才之念更甚。他亲手为孙安斟上一杯热茶,温言道:
“孙安兄弟何出此言?以兄弟这般人品武艺,莫说在河东,便是放眼天下,亦是凤毛麟角,无论行至何处,都当是座上之宾,何愁前路迷惘?”
他目光诚挚,直视孙安双眼,郑重道:
“朱某不才,自剿灭梁山,蒙朝廷信重,授这巡检之职,镇守一方。然京东之地,北接辽境,南控江淮,水道纵横,豪强并立,欲保境安民,需得真豪杰相助。朱某今日得见兄弟,实感投缘。又观兄弟忠勇仁义,武艺超群,正是朱某渴求之良才!”
朱安言辞恳切,开门见山:“若兄弟不弃,朱某愿请兄弟来我梁山巡检司共图大事!朱某虽不敢妄比古之明主,但必以诚相待,与兄弟祸福与共,绝不相负!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孙安闻言,心中不由大为感动。他深知朱安如今在京东声势正隆,手握实权,更兼财力雄厚,富甲一方,能得他如此看重,实是难得的机遇。若投奔过去,必能一展抱负,远胜在河东绿林挣扎。
然而,孙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躺在病榻之上的田虎,想起当年自己落魄之时,是田虎慧眼识人,力排众议,将他引为臂助,推心置腹,这份知遇之恩,岂能轻忘?
他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坚定,起身对朱安深深一揖:“蒙朱巡检如此看重,折节下交,孙安一介匹夫,感激不尽!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只是如今我大哥田虎伤重病笃,昏迷未醒。我与他相识于微末,蒙他不弃,引为兄弟,委以重任,此恩尚未能报!若在他生死未卜之际,孙安便另投他人,岂非成了背信弃义、猪狗不如之辈?此事,孙安万万不能为!还望朱巡检体谅!”
说罢,他长揖到地,不肯起身。
朱安看着眼前这重义轻利的汉子,非但没有因被拒绝而恼怒,眼中赞赏之色反而更浓。
他起身离座,亲手扶起孙安,叹道:“好!好一个重义知恩的‘屠龙手’!兄弟今日不负田虎,他日亦必不负朱安!此事倒是朱某唐突了,兄弟切勿挂怀。”
他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块温润剔透的羊脂玉珏,其上刻一“朱”字,递与孙安。
“兄弟既不能来,朱某亦不强求。此玉珏乃我随身信物,见此如见朱安。兄弟他日若在河东有甚难处,无论何时,只需持此玉珏至郓城朱家庄或梁山巡检司,朱安必倾力相助!这京东之地,永为兄弟留一席之位!”
孙安看着那枚玉珏,又望见朱安求贤若渴的眼神,心头一股热流涌动。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玉珏,紧紧攥在手心。
“哥哥恩遇,信任至此……孙安,愧领了!”
他再次躬身,“孙安定将巡检今日之言,铭记于心,无论前程如何,巡检之情义,孙安永世不忘!”
“兄弟保重!”
朱安用力拍了拍孙安的肩膀。
“巡检保重,孙安告辞!”
孙安将玉珏小心纳入怀中贴身处,再次抱拳一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朱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惋惜。孙安此去,岂非明珠暗投,田虎这厮何德何能,竟能得此英雄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