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月余时间匆匆而过。郓城县衙迎来了新任县令,而时文彬也到了前往明州赴任的日子。
这一日,郓城县城门外,车马辚辚,仆从如云。时文彬一身便服,与前来送行的众人拱手作别。
除了县衙的属官吏员外,朱安特地从梁山快马赶回,宋江亦从济州府衙抽身前来,可谓给足了时文彬面子。
新任县令,姓陈名德,年约三旬,身着七品绿色官袍,面皮白净,此刻也站在送行队伍前列,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时相公一路顺风,此去明州,必能大展宏图!”
宋江言辞恳切,他与时文彬有旧,此番送别,情真意切。
“时相公保重,盼他日再聆教诲。”朱安亦上前抱拳,语气恭敬。
时文彬看看宋江,又看看朱安,心中感慨,特意将朱安引至陈德面前,笑道:
“陈县令,这位便是咱们郓城出去的俊杰,如今官拜梁山巡检的朱安,朱巡检。朱巡检不惟武略超群,剿匪安民,于郓城更是多有善举,深得乡民爱戴。往后陈县令在郓城,若有涉及地方治安、漕运往来之事,尽可与朱巡检商议,定能事半功倍。”
他这话看似寻常引见,实则点明了朱安在郓城的能量与地位,暗示陈德需与朱家搞好关系。
陈德面上笑容不变,对朱安拱手道:“久仰朱巡检大名,如雷贯耳。本官初来乍到,日后还请朱巡检多多指教。”
朱安还礼:“陈县令客气了,郓城乃是朱某乡梓所在,陈县令又是郓城父母官,只要是分内之事,朱某定当配合。”
又寒暄片刻,时文彬登车离去。目送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众人也便各自散去。
陈德返回县衙后堂,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一的是一抹冷笑。
“指教?”
他轻哼一声,“这郓城县,莫非离了他朱家,就转不动了?这时文彬临走还要特意点明,无非是告诉本官,这郓城是他朱家的地盘,让本官识趣些,莫要碍事。”
陈德身旁的长随亦附和道:“东翁所言极是。这朱安不过一介武夫,侥幸得了些功劳,攀上张通判的高枝,便如此目中无人。东翁您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座师更是当朝王黼(fu)王相爷的门生,背景岂是他朱安一个地方豪强可比?”
陈德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他自认背景深厚,前来这郓城任职,是想着积累资历,日后好回京高就,岂肯初来乍到便对一地方豪强俯首帖耳?
他偏要让这郓城上下,尤其是这朱家,知道什么叫“不是猛龙不过江”,什么叫“强龙偏压地头蛇”!
……
这边,朱安送别时文彬后,并未直接回梁山,而是先回了趟朱家庄。
庄内,妻子程婉卿在妹妹朱媛的搀扶下,正在庭院中散步。她腹部已微微隆起,气色红润,眉眼间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温柔与幸福。
“夫君回来了。”见朱安进门,程婉卿展颜一笑。
“大哥。”朱媛也甜甜叫道。
朱安快步上前,扶住程婉卿,关切道:“身子可好?可有不适?”
“都好,媛妹妹照顾得极为周到。”程婉卿柔声道,“只是近日有些嗜睡,胃口倒是不错。”
朱安放心点头,又看向一旁的义子朱震。小家伙比之前壮实了些,见到朱安,规规矩矩地行礼:“父亲。”
朱安摸了摸他的头:“收拾一下,随为父去梁山住段时间。”
他有意将朱震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培养其文武之才。
叙过家常,朱安来到庄内的工坊区。朱全早已等候在此,兴奋地引着朱安参观新研制出的一套制作精盐的器具。只见一套由特制铁锅、过滤池、结晶槽等组成的设备已然成型。
“大哥,依照您给的方子和图样,我们反复试验,如今已能用粗盐炼出雪白细腻的上等精盐,杂质极少,咸味纯正!”
朱全献宝似的捧出一小罐成品。
朱安用手指沾了点品尝,果然远超此时市面上的官盐。他心中大喜,盐利之厚,足以支撑起庞大的势力。
他当即对朱全吩咐道:“立刻安排可靠匠人,择日秘密运往梁山,我有大用!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参与者皆要可靠之人!”
朱全如今已接任县衙押司一月有余,气质沉稳了不少,闻言立刻应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定会办得妥帖。”
兄弟二人离开工坊,来到书房。朱安屏退左右,问道:“二弟,你在押司任上已有一月,诸事可还顺手?有无难处?”
朱全答道:“劳大哥挂心。县衙诸房吏员,皆知我是大哥兄弟,倒也给几分薄面,无人刻意刁难。押司事务,主要是掌管刑名文书,核对赋税簿册,签发徭役公文,兼管县库账目等,虽繁琐,但小弟尚能应付。”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只是……那位新来的陈县令,似乎对咱们朱家,颇有微词。”
“哦?”朱安挑眉,“具体如何?”
“倒也未明着针对。”朱全道,“前几日核查去岁秋粮账目,我按惯例呈报,他却多有诘问,言语间似怪我朱家庄纳粮‘过于循例’,未能‘率先垂范’。平日里言谈,也常有提及地方豪强当‘谨守本分’之语,意指不言而喻!”
朱安闻言,冷笑一声:“我朱家行事,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乡梓,何惧他人闲话?你且在押司任上安心做事,将县衙人事脉络梳理清楚。至于这位陈县令……我们再观察一段时日。若他识时务,晓得郓城县离不开我朱家协助,大家相安无事,自然最好。”
他语气转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若他不识时务,妄图拿我朱家立威,或是推行什么苛政扰民……哼,那就让他知道,在这郓城县,没有我朱家点头,他的政令,休想出得了县衙半步!”
朱全心领神会。他深知大哥朱安如今在郓城县的影响力,可谓根深蒂固。明面上有袁朗掌控步兵都,暗地里县衙吏员、乡里耆老、甚至市井江湖,多少人都受过朱家恩惠或与朱家有关联。
若这位陈县令真要不自量力,妄想拿捏朱家,说不得,为了郓城百姓安宁,真要好好整治一番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县太爷了。
“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朱全沉声应道。
朱安点了点头,对弟弟的成长颇为满意。他不再多言,带着朱震,在一众亲随护卫下,离了朱家庄,策马扬鞭,再回梁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