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朱安已彻底肃清梁山残敌,完全控制了梁山。
他一面派人飞马赶往济州,向张叔夜报捷,只言“杜壆悍勇,率残部拼死护着王庆,杀出重围,不知所踪,梁山贼巢已克”,隐去了放走王庆、杜壆的细节。
一面紧急命人找到了被关押在牢中的张仲熊。这位张通判的次子因肩胛箭伤失血过多,加之冻饿,已然昏迷。朱安立即命随军郎中全力救治,并用担架小心翼翼将其抬下山,送往后方。
随后,朱安下令将俘获的不足五十名梁山喽啰全部集中。这些人多是王伦旧部,早已吓破了胆。
朱安面无表情,一声令下,刀斧齐下,尽数斩首。首级与之前斩获的贼首一同硝制,这便是此番剿匪最直接的军功凭证。
至于冻死、饿死、战死以及逃亡的贼众,数不胜数,已无法精确统计,但这累累“战果”,足以向朝廷交代。
处理完这些,朱安带着卞祥、袁朗等人,来到了梁山的库房。如他所料,库房早已空空如也,能跑老鼠,显然最后一点存粮都被王庆分掉或消耗殆尽了。
但朱安并未失望,他径直来到了原本属于王伦,后来被王庆占据的那间卧房。仔细搜查后,在床榻下的暗格中,发现了一口沉甸甸的箱笼。打开一看,里面是黄白之物,粗粗估算,约有价值两万贯的金银珠宝。这恐怕是王庆来到梁山后攒下的私蓄。
更让朱安目光一凝的是,箱底还压着几本厚厚的账册。他拿起翻看,里面记录的,赫然是梁山与济州,乃至周边州县私盐买卖网络的详细交易往来!涉及人员、时间、地点、数量、金额,一清二楚!
朱安立刻将账册合上,不动声色地对卞祥使了个眼色。卞祥会意,命心腹亲兵将箱笼重新盖好,秘密抬走,严加看管。这些金银,可作为日后招兵买马、壮大实力的资本;而这账册,则是牵涉甚广的利器,或许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酆泰默默跟在朱安身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朱安的手段和城府,又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性格本就隐忍,此刻更是打定主意,既已归顺,便需谨守本分,用心做事,或许真能搏出一个不一样的将来。
风雪渐歇,晨曦微露,照耀着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山峦。梁山的故事,随着王庆的败逃和朱安的入驻,翻开了新的一页。
……
郓城县,朱家酒楼。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街上行人稀疏。二楼临窗的雅座,张叔夜一身寻常青衫,慢条斯理地喝着小米粥,桌上摆着一碟咸菜,两个炊饼。张伯奋坐在对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窗外通往梁山的方向。
连日鏖战的疲惫并未完全从张叔夜脸上褪去,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沉静,仿佛只是寻常早起用餐的老者,而非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的三军统帅。
脚步声响起,一名做寻常客商打扮的亲兵快步上楼,来到张叔夜身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禀报:
“通判相公!大捷!朱安都头昨夜率奇兵雪夜突袭,已攻克梁山!贼巢尽数克复,贼众已然肃清!只走了贼首王庆及其麾下杜壆,据报是趁乱突围,不知所踪!捷报已按规程,快马送往济州府了!”
张伯奋闻言,猛地握紧了拳头,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几乎要欢呼出声,但见父亲神色不动,硬生生忍住了。
张叔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最后一口粥送入口中,用布巾擦了擦嘴角,淡淡道:“知道了。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那亲兵见通判相公如此平静,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退下。
张伯奋看着父亲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嘴角勾起,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可是清楚,昨夜父亲的房内,灯火几乎亮了一宿,这要是真睡着了,那才真是有鬼了。父亲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强自镇定罢了。
张叔夜仿佛没看见长子那揶揄的表情,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依旧平淡:“走吧,随我上梁山看看。”
张伯奋连忙收敛笑容,正色应道:“是,父亲!”
楼梯口又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方才那名亲兵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声音都变了调:“通……通判相公!喜事!天大的喜事!二爷!二爷他……他还活着!被朱安都头救回来了!此刻就在城内孙家医馆救治!郓城县的宋押司闻讯,已经先行赶去照应了!”
“哐当!”
张叔夜手中原本端着的茶碗失手跌落在桌上,茶水四溅。他猛地站起身,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又迅速涌上一股血色,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潭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深藏的愧疚!
“仲……仲熊……吾儿……还活着?”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二爷虽伤势沉重,但确实还活着!”亲兵连忙确认。
“快!快带路!去医馆!”
这一刻,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统帅气度,什么老成持重的朝廷大员风范,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
孙家医馆内,药气弥漫。
里间病榻上,张仲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肩胛处包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迹渗出,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一名老郎中刚为他诊完脉,正在外间写方子。
榻前,一个面黑身矮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巾为张仲熊擦拭额角的虚汗,动作轻柔细致,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正是郓城县押司宋江。
昨日夜间,朱安派来的心腹不仅送来了捷报,更秘密告知了宋江张仲熊之事,点明此乃张通判之子。宋江是何等机敏之人,立刻明白了朱安的深意,这是将一场天大的功劳和露脸的机会送到了自己面前!
他当即行动起来,不仅连夜请来了郓城县最好的郎中,且动用关系调集珍贵药材,更亲自守在医馆,端茶递水,嘘寒问暖,极尽殷勤照顾之能事。
“闪开!通判相公到了!”门外传来亲兵的低喝。
宋江闻声,立刻放下布巾,整理了一下衣冠,垂首躬身退到一旁,姿态放得极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