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回廊下,朱安与程婉卿早已将园中情景看在眼里。
朱安昨夜虽也大醉,但他体魄强健,又得程婉卿悉心照料,一早便恢复了大半。
他见马扩与那陌生少女言谈甚欢,不由低声笑问身旁的未婚妻:“婉卿,那位与马贤弟说话的姑娘是?”
程婉卿抿嘴一笑:“她是我闺中好友,隔壁朱伯材朱大人家的千金,单名一个琏字。最是知书达理,性子也好。”
朱安闻言,眉头微挑,重复了一句:“朱琏……朱伯材之女?”
他隐约记得这名字,便试探问道,“这位朱琏妹妹,可曾许配了人家?”
程婉卿摇了摇头,轻声道:“倒不曾听她提起过。只是……隐约听朱伯材大人提起,似有意将琏妹妹嫁入天家,前些时日,还有宫中的内侍来过朱府呢。”
“嫁入天家……”
朱安喃喃道,目光再次投向花园中那对相谈甚欢的年轻男女。马扩脸上那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与朱琏交谈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欣赏,他都看在眼里。
自己这结义兄弟,分明是被那端庄灵秀的朱家小姐吸引住了。
然而,若程婉卿所言不虚,朱伯材有意将女儿嫁入皇室,那马扩这番刚刚萌动的情愫,只怕……
朱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程婉卿低语道:“我这贤弟,性子执拗,此番怕是……唉,将来少不了一段磋磨了。”
程婉卿亦是聪慧之人,闻言看了看园中景象,也明白了朱安话中之意,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为这对初见投缘的男女,生出一丝淡淡的惋惜。
廊下两人暗自嗟叹,园中亭内的马扩与朱琏却犹自未觉。
晨光熹微,花影扶疏,少年男女的初次邂逅,言语投机,虽不知未来命运之波澜诡谲,但此刻园中的宁静与融洽,却已悄然印入彼此心间。
……
京西之地,山峦叠嶂,其中黑云山尤为险峻,终年云雾缭绕,故得此名。
山脚下有一处村落,名为“泥洼村”,看似与寻常山村无异,实则是摩尼教(明教)设在京西的一处秘密据点。
庄内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地窖中,灯火昏黄,映照着邓元觉那张宝相庄严的脸庞。
他化名邓通,以云游僧人的身份在此潜伏,同时奉了教主方腊之命,在这京西之地暗中传播“光明之道”,积蓄力量。
邓元觉凭借其豪侠气概与不俗武艺,倒也吸引了不少受尽官府豪强欺压的贫苦乡民入教,此时泥洼村及周边村落,已有数十户人家暗中皈依。
然而,这几日,庄内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尊使!”
一个作农夫打扮的亲信教徒急匆匆钻入地窖,声音带着惊惶,“不好了!王家坳、李家庄那边,又有三户信众家的娃儿不见了!都是不到十岁的童男童女,这几日加起来,已有十七个孩子莫名失踪!”
邓元觉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极具压迫感,他沉声道:“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那亲信道:“毫无头绪!都是夜里丢的,门窗完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像是被山魈鬼魅摄去了魂!
那十几户信众如今已是人心惶惶,都说是因为信了明尊,才招来了灾祸。若是找不回孩子,他们怕是就要退教了!”
邓元觉心头一沉。他深知,对于这些根基尚浅的信徒而言,信仰往往与最直接的现实利益挂钩。
明尊若能护佑平安,他们便虔诚信奉,若连自家骨肉都庇护不了,信仰崩塌只在顷刻之间。此事若处理不当,他在京西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这点根基,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山魈鬼魅?哼,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邓元觉冷哼一声,眼中精光闪烁。他踱步片刻,忽然停住,想起近日听到的一些风声。
“黑云山……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亲信连忙回道:“正要禀报尊使。山上的黑云寨月前立起了旗号,听说有三位寨主,武艺都十分了得。
大寨主名叫‘裂地犀’郭猛,据说是边军逃将,擅使一杆浑铁点钢枪,有万夫不当之勇。
二寨主唤作‘追魂箭’谢怀,出身猎户,擅使三股钢叉,弓术奇准,百步穿杨。
三寨主是个女子,诨号‘毒娘子’柳青蛾,来历不明,使得一手柳叶刀,听说还懂些害人的药粉。”
“这几日,黑云寨广发英雄帖,邀请京西地界上有名号的绿林好汉,于三日之后齐聚黑云寨,说是要开什么……‘人参果大会’!”
“人参果大会?”
邓元觉浓眉紧皱,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虽是个粗豪汉子,但也听过些志怪传说,知晓那“人参果”乃是天地灵根。
“这等仙家之物,岂是山野匪类所能拥有?”
邓元觉心中疑窦丛生,“这名字听起来仙气飘飘,却透着一股子邪性!偏偏在这个时候,附近就丢了孩子……”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绝非巧合,那黑云寨与孩童失踪案,恐怕脱不了干系!
“看来,佛爷我得亲自上这黑云山,去会一会那三位寨主,探一探这‘人参果大会’,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邓元觉下定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若真是这伙贼寇掳掠孩童,他定要将其连根拔起。
他立刻吩咐亲信:“去,准备一下,佛爷我要亲自上山,赴一赴这‘英雄宴’!”
地窖中火光跳跃,将邓元觉的身影投在壁上,恍如一尊即将降魔的怒目金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