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得了新打造的铁锏与铁枪,只觉入手分量十足,舞动间寒光流转,端的是神兵利器,心中畅快无比。
他辞别了刘大三,提着兵刃正欲返回常驻的酒楼,却听得身后有人呼唤。
“朱安兄弟,留步!”
朱安回头,只见宋江疾步走来,面带惯常的和煦笑容。
“公明哥哥。”朱安驻足拱手。
“兄弟这新得的兵刃,好生威猛!”宋江赞了一句,随即步入正题,“方才时相公吩咐下来,有一桩公务需你与我同往济州府走一遭。”
“哦?但凭哥哥与相公差遣。”朱安问道,“只是不知是何公务?”
宋江压低了些声音:“近日济州府库接收一批各州县上缴的甲仗,需要重新清点勘验。此事繁琐且需得力人手参与清点,以防差错。
府尹行文到邻近州县,借调干练人手协助。时相公点了你我二人的将,命我等即刻动身,前往济州府听用,预计需得十天工夫。”
朱安了然,这等清点军械库的差事,确实需要可靠的人在场监督协理。他当即应允:“自当效力。小弟这便回去收拾行装。”
“甚好,为兄在县衙门前等你,我们轻装简从,快马前去。”宋江点头。
不多时,朱安安置好新兵刃,带了随身应用之物,与宋江并两名做公的,各骑快马,离了郓城县,望济州府而去。
路上,两人并辔而行。宋江看似随意地开口道:“兄弟,近日你在县中,可是做下了好几件大事。”
朱安侧目:“哥哥指的是刁德、钱友德那干人等?”
“岂止。”宋江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兄弟你自上任以来,雷厉风行,铲奸除恶,这郓城县内的泼皮恶棍、乃至一些胥吏,闻你朱都头之名无不胆寒,确乎是收敛许多,百姓称快。只是……”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只是你行事往往果决,有时先斩后奏,甚至……有些不循常例。
譬如拿下钱书吏一事,虽是大快人心,证据确凿,但终究是越过了好些程序。
时相公虽最终准了,心中却未必没有芥蒂。官场之上,讲究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兄弟你这般……纲乾独断,恐犯了忌讳啊。”
朱安听罢,面色不变,目光直视前方官道,坦然道:“公明哥哥的好意,小弟省得。只是朱安生就这副脾性,眼见不平事,胸中恶气难抑。
若要小弟学那等官场圆融,遇事权衡再三,瞻前顾后,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绝无可能。
恶人当道,良善受苦,既穿了这身公服,掌了这份职司,遇见了,便管了;该拿了,便拿了!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他的话语铿锵,掷地有声,自有一股邪不压正的刚毅之气。
宋江知其性格如此,绝非言语所能轻易扭转,不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叹道:“我便知是这般。贤弟你一身虎胆,满腔赤诚,宋江佩服。”
他心中暗忖,朱安此人为人仗义,勇猛刚直,更兼一身好武艺,乃是难得的好汉,只是这性子在官场中确实容易吃亏。
好在时文彬相公虽有些不满,却也欣赏其才干与正气。自己日后还需多在相公面前为他周旋转圜一二,务必护得他周全,莫让这等好汉因官场倾轧折了锋芒。
想到此处,宋江便不再多言此事,转而与朱安聊些江湖见闻、风土人情,一路倒也融洽。
朱安知宋江好意,见他不再饶舌,也乐得如此。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望着济州府赶去。官道之上,只听得马蹄声疾,卷起淡淡烟尘,前方济州城楼已隐约在望。
……
朱安与宋江一行人抵达济州府,交割了文书,便被引至馆驿安置。次日一早,便前往府衙应卯,听候差遣。
负责此事的乃是济州府尹麾下的一名孔目,叫做王泽,面相精明,眼神中带着几分倨傲。
进门时,那王孔目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在众人面前现了个眼,周围的人都强忍着笑,王泽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环看了一下四周,暗道晦气。
来到大堂,他就看到了宋江那张黑脸,王泽又上下打量了宋江几眼,见其形貌,心中就有了几分不喜,莫非是此人给他带来了霉运?
“王相公。”宋江向着王泽一拱手,递上了一纸公文。
王孔目验看了郓城县出具的公文,忽然想起自己在郓城县做县尉的表亲高奎,听闻他在郓城县栽了个跟头,连表侄都被割了耳朵,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
王孔目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便是郓城县押司宋江?”
宋江躬身答道:“正是小可。”
王孔目将公文往案上一丢,冷哼道:“听闻你郓城县近年来钱粮账目颇有些不清不楚之处,此次清点甲仗,乃紧要公务,尔等外来之人,更需谨守本分,仔细办事。若有差池,定不轻饶!”
这话说得颇为无礼,近乎无端指责。宋江面色不变,依旧谦恭应道:“孔目相公放心,小可必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这王孔目似乎有意刁难。在接下来的清点过程中,他处处挑刺,不是嫌宋江带来的衙役手脚慢,便是暗示郓城县此前上缴的军械有数目瑕疵,言语间多有针对。
宋江始终赔着笑,应对得体。但朱安在一旁看得分明,那王孔目分明是刻意折辱。他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开口,都被宋江用眼神制止。
午间歇息时,那王孔目竟又寻了个由头,说是宋江带来的文书格式有误,这是藐视上官,实属怠慢公务,不由分说,竟喝令左右:
“来人,将这郓城县来的胥吏拖下去,责打十记杀威棒,以儆效尤!”
宋江闻言一惊,忙开口辩解:“孔目相公,文书格式皆按旧例,何来有误?还请明察!”
王孔目却把眼一瞪:“还敢顶嘴?再加五棒!”
如狼似虎的府衙差役上前,便将宋江拖翻在地。
朱安眼见宋江受辱,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那凛冽的杀气惊得身旁府衙差役都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一步踏出,便要发作。
“朱安兄弟,不可造次!”
宋江急呼一声,朱安对他的爱护之意,让他心中感动,但是这里不是郓城县,稍有不慎就会锒铛入狱。
朱安脚步生生顿住,眼睁睁看着宋江被按在地上,硬生生受了那十五记杀威棒。
行刑完毕,宋江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却仍挣扎着起身,对王孔目行礼:“谢相公教训。”
王孔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