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万兽山脉的夜晚远比白日更加危险。
兽吼声此起彼伏,黑暗中潜藏着无数掠食者的目光。
黎朔没有生火,只是寻了一处隐蔽的树洞,将身形隐藏其中,默默运转功法,恢复着白日激战消耗的体力和心神。
然而,他始终无法完全静下心来。
白天那场血腥的屠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满地的残肢断臂,佣兵临死前惊恐绝望的眼神,以及自己那近乎冷酷的补刀和搜刮……
这一切,都与他过去十几年在黎家接受的教导背道而驰。
他并非后悔,为了自保,他别无选择。
但那种亲手扼杀数十条生命带来的冲击,以及对自己此刻心态变化的陌生感,让他心绪难宁。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定。
“前辈……”黎朔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洞中显得有些干涩,“晚辈……心中有些困惑。”
“哦?”凌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还在想白天那群杂鱼的事?觉得手段酷烈了?心里过意不去?”
黎朔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
“愚不可及!”凌夜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以为修行路是请客吃饭?是吟风弄月?那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通天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对你身边人的残忍!这个道理,你今天用几十条杂鱼的命换来深刻理解,已经是血赚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既然你心有疑虑,那本尊今夜,便再与你分说一番,这修行界真正的‘生存艺术’!免得你日后因那无谓的妇人之仁,丢了性命,还连累他人!”
黎朔精神一振,收敛杂念,恭敬聆听。
他知道,前辈又要传授干货了。
“首先,便是对敌手段!”凌夜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你以为打架就是硬碰硬,你一拳我一脚?那是莽夫所为!真正的智者,当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你可曾想过与灵兽配合?”凌夜开始举例,“设想一下,你养一条通灵之犬,名叫‘剑来’。对敌之时,你大喝一声‘剑来’!那狗……哦不,那灵犬便心领神会,朝敌人扑咬而去!而敌人却在防备着你的飞剑!”
“或者,你甚至可以给你的飞剑起个名字,比如‘旺财’,对敌时大喊‘旺财,咬他’!飞剑激射而出,对手还以为是什么灵宠,时刻防备着灵宠,岂不妙哉?”
黎朔:“……前辈,这……”他感觉自己的想象力有点跟不上。
“再比如,”凌夜继续颠覆他的认知,“与人近身缠斗,久战不下,当如何?撒石灰啊!专攻其双目!或者泼桐油,点火烧!什么?你说卑鄙?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评论手段!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战术,是智慧!”
黎朔嘴角抽搐,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一边打着太极拳,一边偷偷摸摸撒石灰的诡异画面。
然而,凌夜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头皮发麻,三观尽碎。
“这些,都还只是小儿科。”凌夜的语气陡然变得幽深而冰冷,“真正考验心性与智慧的,在于斩草除根之后的扫尾工作!”
“扫尾……工作?”黎朔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不错!譬如,你因故不得不灭人满门。”凌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吃饭喝水,“当你清理完所有目标,仔细搜查,确保没有活口时……突然,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比如水缸里、地窖中、甚至马桶后面,发现了一个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小孩……”
黎朔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当如何处置?”凌夜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直击黎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黎朔张了张嘴,脑海中瞬间闪过“祸不及孩童”、“他是无辜的”等念头,但想到花无缺的教训,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艰难地问道:“为……为何会有一个小孩?是……是遗漏了吗?”
“愚蠢!”凌夜冷喝道,“第一反应不该是疑惑他为什么出现,而是立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将他藏在那里?还是他故意出现在那里?其目的为何?”
“是为了让你心生怜悯,放他一马,留下祸根?”
“还是说,这个小孩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一个陷阱?他身上是否被下了追踪印记?或者,他根本就是某个老怪物伪装?”
“再或者,他的存在,是为了掩盖某个更重要的秘密?比如密道、宝藏、或者……其他幸存者?”
一连串冰冷而缜密的推测,如同冰锥般刺入黎朔的脑海,让他遍体生寒。
他从未想过,一个看似无辜的小孩背后,竟然可能隐藏着如此多的算计和危险!
“那……那该如何是好?”黎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首先,控制住他!但绝不能轻易杀死。”凌夜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理性,“一个活着的、知道信息的小孩,远比一具尸体有价值得多!”
“你可以用他来做‘人体雷达’!”
“人体……雷达?”
“不错!”凌夜解释道,“假设这小孩还有亲人在逃,或者知道某个秘密据点。你可以用些……嗯,不太痛苦但足够有效的手段,让他‘心甘情愿’地带你去找。比如,喂他吃下定时发作的毒药,告诉他只有找到目标才能得到解药;或者,以他重视之人的性命相威胁……”
“找到目标之后呢?”黎朔下意识地追问,随即反应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找到之后?”凌夜嗤笑一声,“自然是履行‘承诺’,送他们一家团圆,免得在下面孤单。记住,对敌人承诺的‘放过’,仅限于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价值榨干,承诺自然作废。这叫‘资源最大化利用’!”
黎朔彻底沉默了,脸色苍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前辈描述的这些手段,已经不是简单的“狠辣”可以形容,那是彻底摒弃了人性底线,将一切都视为工具的、赤裸裸的恶魔行径!
“觉得无法接受?觉得本尊太过无情?”凌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那是因为你还未真正经历过绝望!未曾亲眼见过信任之人的背叛!未曾体会过因为一时心软而导致的满盘皆输、亲朋尽殁!”
“本尊教你这些,并非要你变成一个嗜杀的魔头。而是要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你的善良,必须带有锋芒!你的底线,可以灵活,但你的核心目标——活下去,变强,保护该保护的人——绝不能动摇!”
“当你面对敌人时,就不要把他们当人看!他们是经验,是资源,是阻碍你道路的石头!踢开他们,碾碎他们,利用他们!这才是生存之道!”
凌夜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将黎朔过去十几年建立起的道德观、价值观,砍得支离破碎。
他瘫坐在树洞中,双目失神,大口喘息着。
脑海中天人交战,一边是过往黎家教导的仁义礼信,一边是凌夜描绘的血淋淋、无下限的生存图景。
他不知道哪种才是对的,或者说,在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绝对的对错。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依旧抱着以前那种天真的想法,恐怕真的会如前辈所说,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黎朔那副世界观崩塌、陷入巨大挣扎的模样,凌夜在戒指里暗暗点头。
【嗯,打击力度差不多了。种子已经埋下,能不能长成参天老六,就看他的造化了。毕竟是被天道眷顾的崽,适应能力应该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