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京城。
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周公馆的青砖地上,却化不开空气里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院里的葡萄藤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挂着几缕残雪。大嫂王素芬正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院子角落里用旧木板和麻刀,兴致勃勃地捯饬一个鸡窝,嘴里还念叨着:“开春就去买鸡崽儿,养肥,咱家铁蛋他们读书费脑子,得天天吃鸡蛋补!”
正房里,煤球炉子烧得正旺,一股子硫磺味儿混合着茶香,是这个时代独有的安逸味道。
周野四仰八叉地躺在老爹周铁梁淘汰下来的藤椅里,盖着条半旧的军大衣,手里捧着个紫砂壶,小口小口地“咂摸”着,眼睛半睁半闭,一副随时要“凉了屁了”的德行。
不远处,娄小娥和周野的五姐周桃,正陪着金发碧眼的爱丽丝,在八仙桌上摊开一张京城地图,教她认那些“xx门”、“xx桥”的地名。
“No, no, this is not Front Gate, you should say qianmen…”娄小娥耐心地纠正着,声音温柔。
“喔!欠闷儿!”爱丽丝学得有模有样,逗得一屋子人直乐。
一派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这幅画面,要是让北大荒雪地里啃着冻窝头的许大茂看见,怕是能当场气得心梗。
就在这时,胡同口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突突”声,由远及近,最后稳稳地停在周公馆的朱漆大门外。
“哟,今儿个什么风,把伏尔加都吹来了?”周野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嘟囔一句。
话音刚落,院门被敲响,“咚咚咚”,三声,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严肃。
不等家里人反应,周野慢悠悠地放下茶壶,从藤椅上坐起来,对着里屋喊一嗓子:“小娥,来贵客了,上好茶叶。孙组长,您也别愣着,跟我出去迎迎,八成是找您的。”
那口气,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
孙组长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周野走到门口。
门一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干部装的中年人,神情严肃,手里拿着个牛皮纸大信封。为首那人看到孙组长,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旁边那个病恹恹、没个正形的年轻人。
“请问,哪位是‘东方常青’的周野顾问?”
周野打个哈欠,懒散地倚着门框:“我就是。嘛事儿啊二位?进来说吧,外头风大,别再把您二位的官帽子吹跑了。”
一句话,噎得俩干部脸上一阵青白。
进到正房,干部没坐,直接从信封里抽出一份盖着红戳的公函,递给孙组长。
“孙组长,这是我们农科院发来的正式公函,关于‘绿墙认证’与我国农业发展路线的一些学术探讨问题,我们院里的专家,想和周野顾问,当面交流一下。”
“学术探讨”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孙组长接过公函,只看一眼,脸色“唰”地就白了,拿纸的手都开始哆嗦,嘴唇翕动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娄小娥凑过去一看,秀眉也蹙紧,眼神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那封信,正是许大茂那封“黑状”的升级版!只不过,里面所有的个人攻击,都被换成冰冷的、充满挑衅意味的学术术语。
信的末尾,赫然写着——
“……兹提议,由我院育种专家孙振华同志带队,与贵单位进行一场关于大豆品种的公开、同期种植对比实验。我方提供由‘北边’引进的‘联盟一号’高产大豆,贵方可提供任何经‘绿墙认证’的品种。地点、时间,由双方商定。以事实为依据,以数据为准绳,为我国大豆增产之路,寻一科学正道!”
这哪是交流?这他妈是下战书!是直接杀上门来踢馆!
“周……周顾问……”孙组长声音都发颤,“这个孙振华,我可听说过,是咱们国家搞育种的头把交椅!早年在北边留过学,最信奉的就是‘高产为王’!咱……咱这回可是撞铁板上了!”
王素芬她们也瞧出不对劲,不敢再大声说话。
“铁板?”周野从孙组长手里拿过那份公函,像看一张废纸似的扫了两眼,然后随手往桌上一扔,重新躺回藤椅里,还顺手拉了拉军大衣。
他非但没慌,嘴角反而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
“我还以为对手永远是许大茂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青皮呢,那多跌份儿。这回可算来个‘棒槌’,还是个铁的,行,耐砸。”
“周野!”娄小娥又气又急,压低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你还耍贫嘴!咱们……咱们哪有什么‘绿墙’认证过的大豆种子啊!广交会上那是苹果,是现成的!这回人家要的是种子,要从头种起,全程盯着!这要是输了……”
她没说下去,但后果所有人都清楚。
“绿墙认证”会沦为全国的笑柄,周野这个刚竖起来的“创汇英雄”人设,会一夜崩塌!更要命的是,这事儿沾上了“路线”两个字,那就不是生意上的事,一顶“华而不实、祸国殃民”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扛不住!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只有煤球炉子在“呼呼”作响,像在嘲笑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周野睁开眼,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眸子里,此刻却清亮得吓人。
“媳妇儿,慌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再说,我就是那个儿最高的。”
他慢悠悠地坐起来,走到那两个还站着的干部面前,嘿嘿一笑:“二位同志,别跟门神似的杵着,喝口热茶。这事儿,我们接了。”
“应……应战了?”孙组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嘛叫应战呐?说得跟打架似的。咱文化人,叫‘学术切磋’。”周野摆摆手,转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点,正是——秦家峪。
“孙组长,劳您驾,现在就给农科院回个话。”
“回……回什么?”
“就说,这‘切磋’,我们应了。不就是比种豆子吗?多大点事儿。但是呢,咱们丑话说前头,有几个条件。”
周野竖起一根手指,屋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第一,地点,我们定。就在我们秦家峪,我们村后山那片,当年狗都不拉屎的盐碱地里比!他们不是信科学吗?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环境压力测试’。”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评判标准,光比谁长得高、谁豆子多,那是傻狍子干的事儿。咱们得全面点,除了亩产,还得比蛋白质含量、比含油率,最重要的一条——比谁更能在这盐碱地里扎下根,活下去!”
“第三,”周野的嘴角,勾起一抹蔫儿坏的笑容,活像一只算计着老母鸡的狐狸,“为表示咱们的诚意和公平,从播种到收割,浇水、施肥、除草……所有的田间管理,全由他们农科院的专家天团负责。我们‘东方常青’,就出把种子,然后就回家躺着,当个甩手掌柜。省得将来赢了,人家说咱使什么见不得光的盘外招。”
这番话说完,孙组主和娄小娥彻底傻眼。
在盐碱地里种大豆?
还让对手来管理?
这哪是去比赛,这简直是把脑袋削尖往人家的铡刀底下送啊!
“周野,你……你是不是烧糊涂?”娄小娥忍不住拽他的胳膊。
“放心,我清醒得很。”周野反手拍拍她的手背,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媳妇儿,你得信你男人。我什么时候,干过没把握的事?”
他转过身,看着满屋子震惊到呆滞的脸,懒洋洋地总结道:
“孙振华那帮老学究,他们信的是写在纸上的科学。那我就用长在土里的‘神学’,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他不是迷信数据吗?那我就给他一个,能让他几十年世界观当场‘嗝儿屁’的数据!”
……
当天下午,农科院。
孙振华接到回复时,先是足足愣了半分钟,随即气得把手里的搪瓷茶缸“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在办公室里,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对着自己的学生和同事咆哮。
“在盐碱地里种大豆?还让我们去管?他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吗?能点石成金?这是对科学最无知的挑衅!是对我们所有农业工作者人格上的侮辱!”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声说:“老师,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孙振华怒极反笑,他捡起那份回复,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猎人般的沉静所取代。
“不,这不是阴谋。这是无知者无畏!这是他自己要往绝路上走,那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他把回复拍在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回复他!就按他说的办!去他的秦家峪!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能在那片连草都长不好的盐碱地里,给我变出什么花儿来!”
“备车!备种子!把我们最好的仪器全带上!我要让他,输得明明白白,输得彻彻底底,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我要让全中国的人都看看,到底谁在搞科学,谁在耍流氓!”
孙振华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信仰”的火焰。
一场关乎声誉、路线,乃至一代人农业观念的世纪豪赌,就此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周野,此刻正躺在藤椅上,听着爱丽丝蹩脚的中文,悠哉悠哉地进入了午睡。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设下“降维打击”赌局,将顶级学术权威拉入您的“摆烂”节奏!“牛马守恒仪”能量出现剧烈波动!】
【触发临时奖励:【大豆·盐碱地改良者】种子图纸(初级)!备注:此乃神学,请勿试图与科学家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