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鸡叫头遍。
周家堂屋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
“不行!这事儿,我周铁梁第一个不答应!”
“啪!”周铁梁一巴掌狠狠拍在榆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那份写着“七三开”的协议纸,像只受惊的蝴蝶,扑腾一下。
他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涨成猪肝色,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指着炕上裹着破棉袄、病歪歪的周野,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老六!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让那姓娄的给灌迷魂汤!资本家!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白纸黑字!咱跟他搅和在一起,这叫与虎谋皮!回头人家把咱卖啰 ,咱还得乐呵呵地帮着数钱!”
他这嗓门,是当年在民兵队喊“为了新中国,冲啊”的底子,把屋顶的草灰都震下来几粒。
“爹,您小点儿声,再滋毛儿把村里人都给招来听戏!”
大嫂王素芬吓得一哆嗦,赶紧探头往门外瞅瞅,压着嗓子劝。
她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眼窝子底下两片乌青,活像被人捶两拳。她男人周山,闷着头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
“招来正好!”周铁梁气不打一处来,“让大伙儿都评评理!有这么坑自家人的吗?这纸上写的不是合作,是卖身契!是把咱们全家拴在裤腰带上,往火坑里跳!”
“他爹,话赶话,别说这么死……”
一直没吭声的赵玉梅,终于开口。她手里捏着个针线笸箩。手指头在笸箩沿上快速掐算着,嘴里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念叨:
“头一笔就五千……乖乖……这得是多少斤棒子面儿,能扯多少尺‘的确良’,够铁蛋铁栓娶八个媳妇儿……”
她一开口,周铁梁的火气像被戳破的皮球,立马瘪三成,但还是梗着脖子。
“钱钱钱!你这老婆子眼里就剩钱!为几个臭钱,连成分都不要了?我周铁梁炸过碉堡,流过血,到头来跟资本家穿一条裤子?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爹,俺也怕……”二嫂王腊梅怯生生地插话,
声音都在抖,“前年,隔壁王家庄的二赖子,就因为偷偷倒腾几十个鸡蛋,被抓去戴着三尺高的高帽游街,他婆娘孩子在村里一年都抬不起头!咱这动静,可比那大上天了,万一……万一被当成‘投机倒把’的大头头……”
她话没说完,
“投机倒把”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就是啊!”王素芬也急红眼,“这要是让公社知道,咱家成分立马就得划成坏的!铁蛋、铁栓他们以后参军、招工,审核那一关怎么过?一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一时间,屋里全是此起彼伏的担忧和反对声,活像个炸锅的菜市场。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周野,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他从头到尾就靠在炕头,偶尔病歪歪地咳嗽两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直到所有人都说累了,屋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和烟锅子敲击炕沿的“嗒嗒”声,他才从炕桌上摸过一个豁口的粗瓷碗。
“说完了?”
他声音不大,还带着点儿刚睡醒的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汇聚到他身上。
周野把那只破碗在手里抛了抛,发出“嗒、嗒”的轻响。他眼神扫过一张张紧张、愤怒、恐惧的脸,最后落在自家那个气得像斗牛的老爹身上。
“爹,我问您,您当年炸碉堡,是一个人扛着炸药包,喊着口号就往上冲的吗?”
周铁梁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那不是二愣子吗!肯定得有策应啊!我负责安炸药,班长在外头拿望远镜望风,排长带人打掩护!分工合作,那叫战术!”
“这不就结了。”
周野笑,那笑里带着点儿看透一切的蔫儿坏。
“咱现在,不也是在‘打仗’吗?”
他把那只破碗“啪”地一下扣在桌上,指着那份协议。
“你们都以为,咱这是在跟姓娄的做买卖?错!”
他拖长音调,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们把他当资本家,我把他当什么?当‘运输大队长’!”
“运输大队长”?!
周铁梁的眼睛猛地亮了!这个词儿他熟啊!这不是……
“他不是来剥削咱们的狼,他是来给咱们送钱、送炮弹、还在前头替咱们顶雷的‘友军’!”
周野的语速加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蛊惑力。
“你们以为这‘神药’是投机倒把?再错!这是什么?这是解决国家难题的‘独门绝技’!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种事,咱能自己抛头露面吗?不能!所以,得找个‘白手套’!一个能在前头冲锋陷阵、跑关系、通门路、挨上头的骂、甚至背黑锅的‘排长’!”
“姓娄的,就是咱们选的那个‘排长’!他一米八的大个儿,天塌下来,他顶着!风头他出,骂名他担,风险他扛!咱们家呢,就藏在这秦家峪,安安稳稳当‘指挥部’,遥控指挥,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您再瞅瞅这个,”他用下巴点了点协议上的“七”和“三”,“仗打赢了,他这个冲锋陷阵的排长,拿三成辛苦费。咱们这个只动嘴皮子的指挥部,拿七成!爹,您是老革命,您给评评理,这到底是咱给他打工,还是他给咱当牛做马?”
一番歪理邪说,把周家众人说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风险是他的,功劳是咱的?咱不叫投机倒把,叫“为国分忧”?
周铁梁捏着烟杆的手,不抖了。赵玉梅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他清清嗓子。
“这事儿,要想干,就得干票大的!从今天起,咱们家就不是小农户了,是‘周氏第一生产队’!全员上岗,论功行赏!”
他的目光,第一个落在周山身上。
“大哥!”
蹲在门口的周山猛地站起来,掐灭烟头,瓮声瓮气地应道:“哎!”
“你腿脚最稳,嘴巴最严。以后,你就是咱生产队的‘勘探队长’!后山那几处别人上不去的野山崖,都归你管!所有核心原材料的采集和保密,都是你的活儿!记住,你的嘴,比咱家地窖的门还紧!”
周山胸膛一挺,黝黑的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明白!就是拿枪顶着我脑门,我也不知道啥叫草药!”
“二哥!”
一直靠墙跟个闷油瓶似的周河,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机油味儿的专注。
“你是咱家玩铁疙瘩的‘总工程师’!过两天,我画几张图纸,你照着图纸,给我弄一套‘炼丹炉’。你只管按图施工,保证它不漏气、不炸膛。至于这炉子是炼什么的,那是军事机密!”
周河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能办。”
“五姐!”
一直安静做笔记的周桃,看向弟弟。
“你心思细,有文化,是咱生产队的‘军机处行走’兼‘内务总管’!以后,进多少料,出多少药,姓娄的送来多少钱,都得有两本账。一本阳账给外人看,一本阴账咱自个儿捏着。一分一厘,都不能差!”
周桃轻轻点头,眼神里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放心。”
“大嫂,二嫂!”
王素芬和王腊梅俩妯娌对视一眼,紧张又兴奋地站直身子。
“你们俩,是‘后勤部部长’!以后‘炼丹’的时候,所有准备工作,烧火、看火、清洁,都归你们。活儿不重,但得细心,不能让半点脏东西进去,比伺候月子还精细!”
俩人赶紧点头如捣蒜:“哎!俺们晓得!保证比自家灶台还干净!”
最后,周野的目光落在他娘赵玉梅身上,他笑了。
“娘。”
“哎,我的儿。”赵玉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以后,姓娄的送来的钱,还有咱生产队开销的钱,都从您这儿过。您,就是咱家的‘内务府总管’兼‘财政部长’!”
“噗嗤。”一旁的周桃没忍住,笑出声。
赵玉梅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刷”地一下亮得像俩一百瓦的灯泡!
“内务府总管”!这名头,可比村里妇女主任气派一万倍!
一圈“授衔”下来,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活计和响亮的头衔。每个人都像是巨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各司其职,却又谁都看不清机器的全貌。
核心的配方和工艺,那本看不见的“说明书”,依旧只在周野一个人的脑子里。
*家庭作坊?不,这是我的第一批天使投资人兼007奋斗逼。全员KpI考核,正式启动!*
周野在心里暗笑一声,看着家人们从担忧恐惧,到此刻一个个脸上都透着亢奋和期待,他知道,是时候扔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磅的一个“核弹”了。
“光给头衔不给实惠,那是耍流氓。咱‘生产队’,也得学城里大工厂。”
他故意停顿一下,享受着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
“从这个月开始,按劳分配,按月‘分红’!”
“分红?”周铁梁愣住。
“就是分钱!”周野解释得简单粗暴,“而且是分大钱!”
他加重语气,
“铁蛋他娘养一头猪,出栏卖十几块钱,高兴得能蹦三天。咱们这‘神药’,一小瓶出去,可能就是一头猪,甚至是一台崭新的拖拉机的价钱!”
“年底,要是收成好,每个人,还有‘大红包’!”
“到时候……”他的声音充满魔力,在每个人眼前画出一幅让他们口干舌燥的画卷,“铁蛋、铁栓上学,还用穿带补丁的裤子?一人一身‘的确良’新衣裳!大嫂二嫂,别天天惦记那点布票,一人扯二尺花布做新袄!”
“大哥!”他看向周山,“年底给你换辆崭新的永久二八大杠!锃亮!骑到公社去开会,你看谁敢不给你递‘大前门’!”
“还有我爹,我娘!”周野笑道,“等分红,咱家顿顿白面馒头!想吃肉,咱就割半扇!猪肉炖粉条,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
“永久二八大杠!”“的确良新衣裳!”“天天猪肉炖粉条!”
这些词,像一万只小手,挠在周家每个人的心尖上。
原本对“资本家”的恐惧,对“投机倒把”的担忧,在“给自家娃儿穿新衣裳”“骑着新车去炫耀”的朴素愿望面前,土崩瓦解!
周铁梁不吭声了,但他捏着烟杆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已经看到自己大儿子骑着新车在村里扬起一路尘土的威风样。
赵玉梅的眼睛里,已经不是算盘,是无数张崭新的“大团结”在漫天飞舞!
王素芬和王腊梅俩妯娌,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火花——这活儿,得抢着干!多干一点,自家娃儿就能比别人家娃儿多分一块糖,早一天穿上小皮鞋!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内卷”的强大动力,在这个贫瘠的小院里启动!
【叮!】
脑海里,那熟悉的舔狗音再次适时响起,充满谄媚与激动。
【检测到宿主以“阶级叙事解构+未来利益捆绑+KpI绩效管理”组合技,成功降服家族元老,并点燃家族“内卷之火”,组建“周氏第一生产队”!】
【牛马守恒仪-抽水机,核心动力已激活!绑定家人内卷效率提升20%!】
【家族凝聚力达到历史峰值!恭喜宿主获得隐藏成就:【画饼大师mAx】!】
【奖励:【初级生产线流程管理图纸】x1(已存入空间,可随时提取)!】
【奖励:摆烂币+5000!】
周野舒服地在炕上翻个身,把破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很好。
牛马们……啊不,亲人们的积极性已经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