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北方的天空不肯走,正午的日头晒得土路冒起青烟,红旗大队的社员们刚收完早工,三三两两往家挪,裤脚卷到膝盖,沾着的泥土被汗水浸成深褐色。
凌飒蹲在自家后院的隐蔽棚里,正用砂纸打磨房车外壳的铁皮毛刺。阳光透过木板缝隙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铁皮上“嗒”地一声,瞬间蒸发。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子,手上套着陈老送的旧帆布手套,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年近五十的农村妇人——这是她刻意伪装的模样,骨子里的特工警惕性,让她哪怕在自家后院,也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娘,喝口水歇会儿吧。”李桂芬端着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是晾好的凉白开,还加了少许空间兑换的蜂蜜,“建军去大队部借牛车了,下午就能把最后一批木料拉回来。”
凌飒直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腰肢,接过碗一饮而尽。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大半暑气。她看向已经初具规模的房车,土黄色的外壳刷得均匀,和大队里常见的板车没两样,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木板拼接的缝隙里藏着巧妙的机关,轻轻一推就能露出内部的储物格。
“桂芬,最近队里有没有人问起咱们后院的事?”凌飒一边摘下手套,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她的目光扫过棚外的木栅栏,耳朵捕捉着远处传来的闲谈声,特工的听觉让她能清晰分辨出每一个路过自家门口的脚步声。
李桂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昨天王大妈问我,说咱们家最近总往回拉木料,是不是要盖新房。我按您教的说,是想把柴房翻新一下,省得冬天漏风。”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不过……刚才收工的时候,我听见刘二婶和三婶子嘀咕,说‘苏老婆子最近不对劲,又是改农具又是攒木料,莫不是想跑吧’。”
凌飒的眼神微微一沉。她早就料到,随着房车工程接近尾声,家里的动静越来越大,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这红旗大队是个熟人社会,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风雨,更何况她之前“泼辣立威”的名声在外,不少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盼着她出点岔子。
“别担心,”凌飒拍了拍李桂芬的肩膀,语气沉稳,“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咱们自己不露出破绽就行。”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已经敲响了警钟。现在是1975年的秋天,政策虽然比前两年松动了些,但“私自离乡”依旧是敏感话题,若是被人举报到公社,不仅房车计划要泡汤,他们一家都可能受牵连。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张老师的咳嗽声。凌飒示意李桂芬赶紧把棚门掩上,只留下一条缝透气,自己则拿起墙角的锄头,装作在整理菜园的样子。
张老实走进院子,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他快步走到凌飒身边,压低声音说:“秀兰,刚才我去大队部办事,听见队长和会计说话,说公社最近在查‘外流人口’,让各个大队留意一下,有没有人准备偷偷跑出去搞投机倒把。”
凌飒的心猛地一紧。公社这个时候查外流人口,绝非偶然。难道是有人已经把怀疑捅到公社去了?还是说,这只是例行检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前者,那举报的人很可能是对她怀恨在心的大儿媳,或者是被她赶走的知青周明的同伙;如果是后者,那他们更要小心谨慎,不能撞在枪口上。
“知道了,”凌飒不动声色地用锄头刨了一下土,将一棵杂草连根拔起,“你没露声色吧?”
“没有没有,”张老实连忙摆手,“我就是路过听见的,赶紧回来告诉你。秀兰,咱们……咱们还走吗?要不,等风头过了再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骨子里还是怕惹事的。
凌飒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什么。她放下锄头,擦了擦手上的泥土,认真地说:“老实,现在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咱们的房车已经快成了,要是现在停下来,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费了。而且,夜长梦多,拖得越久,风险越大。”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咱们一家人出事的。”
这些日子以来,张老实早已被凌飒的能力和胆识折服,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犹豫顿时少了大半。他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凌飒沉吟片刻,说道:“你现在去一趟陈老家,告诉他公社查外流人口的事,让他那边也多留意着点,尤其是柴油发动机的零件,要是还没凑齐,就先换换,别冒风险。”她顿了顿,补充道,“顺便问问他,县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风声,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好,我这就去。”张老实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外走。
看着张老实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凌飒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知道,现在必须想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要离开大队”的流言不攻自破。她低头看了看自家的菜园,里面种着空间兑换的高产白菜和萝卜,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一个主意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
下午,张建军赶着牛车拉回了最后一批木料,刚把木料卸到后院,就看见凌飒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十几颗水灵灵的白菜,正准备出门。
“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张建军疑惑地问道。
“去队里几家困难户家里走走,”凌飒笑着说,“咱们家的白菜丰收了,吃不完也是浪费,分点给大家尝尝鲜。”
张建军和李桂芬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凌飒的用意。这是要借着送菜的机会,向大家示好,同时也打消大家的疑虑——一个想着给乡亲们送菜的人,怎么会想着偷偷跑掉呢?
“娘,我跟您一起去。”李桂芬连忙说道。
“好,”凌飒点了点头,“建军,你留在家里,把木料搬到棚里去,注意别让人看见。”
“放心吧娘。”张建军应道。
凌飒带着李桂芬,先去了队里最困难的五保户王大爷家。王大爷无儿无女,身体又不好,平时全靠队里的救济过日子。凌飒把白菜递给他,笑着说:“王大爷,我们家菜园的白菜熟了,给您送几颗尝尝。”
王大爷又惊又喜,连忙接过白菜,激动地说:“秀兰啊,你真是个好心人!以前我还听说你……”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凌飒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前的苏秀兰懦弱无能,别说送菜给别人,自己都快吃不饱饭了。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个队里的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离开王大爷家,凌飒又去了几家困难户家里,每家都送了几颗白菜。她一边送菜,一边和乡亲们拉家常,有意无意地提起:“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以后就想守着家里的几分地,种种菜,养养鸡,安安稳稳过日子。”
乡亲们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疑虑渐渐消散了。是啊,苏老婆子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又有手艺,犯得着偷偷跑出去吗?之前的流言,估计就是有人瞎猜的。
送完菜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张建军已经把木料都搬到了隐蔽棚里,张老实也从陈老家回来了。
“怎么样?陈老那边怎么说?”凌飒连忙问道。
张老实喝了一口水,说道:“陈老说,县城里确实在查投机倒把,不过主要是查那些跑长途的‘倒爷’,咱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只要不被抓到现行,问题不大。”他顿了顿,接着说,“发动机的零件,陈老已经凑得差不多了,他说等过两天风头过了,就给咱们送过来。”
凌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张老实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陈老还说,他听说,有人在公社告状,说咱们家私藏物资,准备跑出去搞投机倒把。不过公社的人没当回事,说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抓人。”
凌飒的眼神一冷。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除了大儿媳,还能有谁?大儿媳一直对她怀恨在心,肯定是想借着公社查外流人口的机会,把她举报了,好报之前被罚挑水的仇。
“看来,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凌飒冷冷地说道。
“娘,要不要我去警告她一下?”张建军皱着眉头说道。
“不用,”凌飒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把房车完工,然后安全离开这里。等咱们走了,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接下来的几天,凌飒一家加快了房车的完工进度。张建军负责安装车轮和发动机,李桂芬负责整理内部的储物格和床铺,凌飒则负责调试太阳能供电系统,张老实则负责望风,一有动静就及时通报。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凌飒依旧每天按时上工,只是在收工后和夜间,抓紧时间赶工。她还故意让张老实去大队部申请,说想把自家的柴房翻新一下,让队长和会计都知道,他们确实是在搞房屋修缮,而不是在做别的什么。
队长本来就对凌飒的手艺很欣赏,听说她要翻新柴房,当即就批准了,还说要是需要帮忙,可以跟队里说。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房车的完工日期越来越近了。凌飒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她很快就能带着家人,离开这个束缚人的地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紧张的是,她不知道在离开之前,还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这天晚上,凌飒一家正在隐蔽棚里赶工,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凌飒立刻示意大家停下来,屏住呼吸。
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的,慢慢靠近了后院的木栅栏。凌飒透过栅栏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外面徘徊,似乎在窥探棚里的动静。
是谁?是大儿媳?还是公社的人?
凌飒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悄悄拿起放在身边的一根木棍,示意张建军和李桂芬躲到棚子后面,让张老实留在原地,装作在整理工具的样子。
黑影在栅栏外徘徊了一会儿,似乎想进来,又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黑影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到了院子里,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
凌飒等黑影走远了,才示意张老实去看看扔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张老实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捡起那个东西,回到棚里。借着棚里昏暗的灯光,凌飒看清了,那是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公社明天要来检查,小心点。”
凌飒愣住了。是谁扔的纸条?是警告他们,还是故意引诱他们?如果是警告,那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们?如果是引诱,那背后又藏着什么阴谋?
她看着纸条上的字迹,陷入了沉思。这个突如其来的纸条,让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局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明天公社就要来检查了,他们的房车还没有完全完工,要是被查到,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该怎么办?是提前出发,还是留下来应对检查?扔纸条的人,到底是谁?
凌飒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眼神凝重。夜色越来越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