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路修到别人家门口”这句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第一次“万界通衢”工程例会，是在凌霄殿偏厅开的。与会人员名单很杂：负责勘探的百里惊鸿、管材料调度的皇甫烈、管施工的巫马战、负责和沿途势力“沟通”的闻人语，还有负责最后验收的长孙明——他说要核算成本。
欧阳熊本人没到场，传话说“你们商量，我补觉”。
会议一开始就卡住了。
“第一条路，修往北境冰原界。”百里惊鸿在星图上划出一条线，“直线距离三百七十万里，但中间要穿过‘碎星乱流带’。按常规，得绕路，多走八十万里。”
“绕路？”皇甫烈皱眉，“多出的材料成本谁来出？工期还要延长三个月。”
“不绕路也行。”百里惊鸿调出乱流带的灵力波动图，“乱流核心处，空间极不稳定，寻常飞舟一进去就被撕碎。除非……”
“除非什么？”巫马战瓮声瓮气地问。
“除非用足够坚固的材料铺设通道，强行稳定空间。”百里惊鸿顿了顿，“比如……星纹钢。用量大概需要五十万斤。”
长孙明的算盘立刻响了：“五十万斤星纹钢，按目前矿场产量，需全力开采十个月。对外售价折算，约合八百万金符钱。这笔预算，报不报？”
厅内陷入沉默。
闻人语轻声道：“若绕路，多出的八十万里路程，需与沿途七个小型世界协商借道。按惯例，每个世界需缴纳‘过路费’，折合约三百万金符钱，且后续通行需年年缴纳。”
“所以是八百万一次性投入，还是三百万年年交？”长孙明总结，“从长远看，八百万更划算。但眼下库房……”
“库房没钱。”门口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众人回头，见欧阳熊披着件外袍，睡眼惺忪地靠在门框上：“我刚看了账本，上月结余刚够发薪俸。八百万？你们把我卖了也凑不齐。”
“主上。”众人起身。
欧阳熊摆摆手，走进来找了张椅子瘫下：“所以你们吵出结果没？”
“尚未。”百里惊鸿如实道。
“那就换个思路。”欧阳熊打了个哈欠，“那什么乱流带，除了硬闯，还有别的办法没？”
百里惊鸿沉吟：“乱流成因是空间节点紊乱。若能在关键节点布设大阵，短暂抚平乱流，每次可维持通道畅通十二个时辰。但布阵所需材料同样珍贵，且需阵法师实时维护。”
“阵法师？”欧阳熊眼睛一亮，“咱们不是有个现成的吗？让司马南风去。”
“南风大人正在闭关推演天机……”闻人语提醒。
“那就出关。”欧阳熊理直气壮，“养老嘛，也得偶尔活动活动筋骨。再说了，维护大阵又不是天天忙，一个月顶多忙几天，其他时间照样喝茶下棋。”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材料贵，咱们就跟冰原界谈。就说我们出技术、出人力，帮他们打通商路，但他们得以成本价供应布阵所需的‘玄冰玉’。这叫……资源置换。”
长孙明已经开始算账：“若冰原界以成本价供应玄冰玉，布阵材料费可减四成。再算上我们自产的部分辅材，总投入能压到三百万以内。且通道掌控在我们手中，过路费定价权……”
“定了。”欧阳熊拍板，“就这个方案。老百，你重新设计路线，专挑能跟沿途世界‘资源置换’的地段走。咱们不掏钱，掏技术。”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了，跟冰原界谈判的时候，记得把‘白条结算’条款写进去。他们可以用玄冰玉换我们的白条，再用白条买星纹钢。这样钱都不用经手，账面上走一圈就行。”
走到门口，他回头补充：“还有，工程队让老巫的骷髅兵上。它们不怕冷、不怕累、不用发工钱，顶多偶尔喂点阴灵石。多划算。”
门关上了。
偏厅里安静了几息。
皇甫烈忽然道：“主上这思路……倒真是把‘空手套白狼’用到极致了。”
“能成。”百里惊鸿已经开始修改星图，“按此策略，我可重新规划十七条最优线路，每条都能找到资源置换点。”
“我这就去拟合作契约。”闻人语起身，“条款得写得他们看不出吃亏，还觉得赚了。”
长孙明低头继续拨算盘，嘴角难得带了丝笑：“若一切顺利，这笔买卖，咱们不仅不花钱，还能赚。”
只有巫马战挠挠头：“那我先去让骷髅兵热热身？它们好久没干活，骨头都松了。”
窗外，清微天的晨光正好。
万界通衢的第一条路，就在这一屋子“穷讲究”的算计中，正式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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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南风出关了，表情不太愉快。
他坐在刚搭建起来的“北境工程指挥部”里——其实就是个加了防风阵法的帐篷，面前摊着百里惊鸿绘制的乱流带阵图，手里捧着的热茶都凉了。
“主上，”他看向一旁正烤火的欧阳熊，“老朽推演的明明是诸天气运变迁，您让我来算这个……空间节点共振频率？”
“能者多劳嘛。”欧阳熊往火堆里扔了块木柴，“再说了，喝茶下棋多无聊，偶尔换个脑子，有益身心健康。”
帐篷外，巫马战的骷髅兵正在搬运玄冰玉。这些通体莹白的玉石是冰原界的第一批“资源置换”物资，触手冰寒，几个骷髅兵的指骨都冻出了裂痕。
“材料是齐了。”皇甫烈检查完最后一块玉石，“但布阵需要精准测算一百零八个空间节点的实时波动。错一个，通道崩塌不说，布阵的人也得被卷进乱流。”
司马南风叹了口气，拂尘在阵图上一点。灵光流转间，复杂的阵纹开始自行演化，时而稳定，时而剧烈震荡。
“看到了？”他指着最不稳定的几处，“这些节点受附近三个小世界的灵力潮汐影响，每日午时、子时各有一次剧烈波动。若要通道稳定，必须避开这两个时辰。”
“那就避开。”欧阳熊很干脆，“每天通行时间缩短四个时辰，够用了。”
“不够。”长孙明的声音从账册后传来，“我与冰原界谈的契约里写明了‘十二时辰通行权’。少一个时辰，咱们得赔违约金，每日三百金符钱。”
帐篷里静了静。
“那就改契约。”欧阳熊说。
“改不了。”长孙明抬头，“契约已在天道见证下签押。违约者，道心蒙尘——这是闻人语特意加上的条款，说是为了防止咱们赖账。”
欧阳熊转头看闻人语。
闻人语微微一笑：“主上说过，规矩立起来，就得守。咱们自己立的规矩，自然也得守。”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欧阳熊掰着手指总结，“路必须修，时辰不能少，节点会波动，违约要赔钱——还赔得特别狠？”
众人点头。
欧阳熊沉默了三息，忽然问：“那三个影响节点的小世界，是什么来路？”
独孤晓的声音从帐篷阴影处传来：“一个以养殖‘星纹蚕’为主，产出的蚕丝是炼制法衣的上好材料。一个盛产‘地火精金’，炼器常用。最后一个没什么特产，但位置关键，卡在我们要经过的航道上。”
“养蚕的，挖矿的，收过路费的。”欧阳熊乐了，“这不都是能做生意的对象吗？”
他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老司马，你算一下，如果我们帮这三个世界解决他们最头疼的问题，他们愿不愿意调整灵力潮汐——或者至少，在午时、子时那一个时辰里，稍微控制一下？”
司马南风闭目推演片刻，睁眼：“可行。星纹蚕畏寒，每年寒冬减产三成；地火精金矿常有熔岩喷发之险；至于卡位收钱的那个，缺一套护界大阵。”
“那就谈。”欧阳熊一锤定音，“让端木雅准备三份礼物，我带老司马和闻人语去拜访。咱们不打架，咱们谈合作。”
他走到帐篷口，回头补充：“对了，礼物别太贵重，显得咱们上赶着。就带点咱们清微天的土特产——刚发行的‘星纹钢券’给一份，天通货栈的白条给一份，再来份林清羽做的点心，齐活。”
长孙明忍不住问：“主上，白条当礼物送人？”
“这叫预付卡。”欧阳熊理直气壮，“他们拿了白条，总得来咱们这儿消费吧？一来二去，生意不就做起来了？”
帐篷外，北境的风雪正紧。
骷髅兵们还在吭哧吭哧搬着玄冰玉，骨架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百里惊鸿已经在新绘制的星图上，标出了三个待拜访的小世界坐标。
万界通衢的第二阶段，从“修路”变成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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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敲门”的对象，是星纹蚕世界，本地人自称“璇玑界”。
欧阳熊的拜访阵容很随意：他自己，司马南风，闻人语，外加端木雅——她说要实地考察一下异界服饰潮流。交通工具是一艘低调的云舟，挂着归墟帝庭的徽记，舱里堆着所谓的“土特产”。
璇玑界入口处，负责迎接的是个裹着厚厚蚕丝袍的老妪，自称蚕母长老。她看了眼云舟，又看了眼只穿着单薄锦袍的欧阳熊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北境苦寒，诸位穿得如此单薄……”
“心静自然暖。”欧阳熊随口敷衍，递上礼单，“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礼单上写着：星纹钢券十张（可兑星纹钢百斤），白条百枚（面额自填），点心三盒。
蚕母长老接过，看到“白条”时眉头微皱，但看到点心盒子是林清羽特制的“暖玉食盒”时，神色稍缓——那食盒本身就能自动保温，在璇玑界确实是实用物件。
宾主落座，端上的待客茶水温热，茶盏也是暖玉质地。
“听闻贵界星纹蚕，每至寒冬便畏寒减产？”欧阳熊开门见山。
蚕母长老叹气：“蚕性畏寒，即便有暖玉阵法维持，深冬时节吐丝量仍要减半。不知帝尊提及此事是……”
“我们能解决。”司马南风接过话头，取出一枚玉简，“此乃‘小恒春阵’，非取暖，而是调整蚕室局部时序，令其永驻春秋之交。布阵所需材料，贵界应有尽有。”
蚕母长老神识扫过玉简，眼中精光一闪：“此阵精妙！不知帝尊有何条件？”
“简单。”欧阳熊喝了口茶，“我归墟帝庭要在北境修一条商路，需经过贵界附近星域。途中有处空间节点受贵界灵力潮汐影响，每日午时、子时波动剧烈。若贵界能在未来三年内，于这两个时辰稍稍收敛潮汐——不用多，收敛三成即可。三年后，大阵作为谢礼，永久赠予贵界。”
蚕母长老沉吟。
闻人语适时开口，指尖流转契约金光：“此为天道契约，条款清晰。若贵界履约，三年后大阵完整奉上。若我方违约，阵法即刻消散，并赔付贵界星纹蚕丝千斤。”
欧阳熊补充：“对了，那百枚白条，贵界可随时来我天通货栈兑付，也可直接在清微天购买物资。用白条买，一律九折。”
蚕母长老又思量片刻，忽然问：“那十张星纹钢券……”
“哦，那个是见面礼。”欧阳熊摆摆手，“不管谈不谈得成，都送贵界了。星纹钢的用处，皇甫烈大师附了说明玉简，炼器、布阵皆可。”
蚕母长老终于笑了：“帝尊爽快。此事，老身可代界主应下。”
离开璇玑界时，端木雅在云舟上轻笑：“主上这手‘先送礼再谈事’，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礼不重，但实用。”欧阳熊靠在椅背上，“他们缺的不是珍宝，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咱们给办法，他们行方便，双赢。”
司马南风却在推演另件事：“主上，那百枚白条若全用来购买我界物资，按九折算，咱们利润会薄两成。”
“薄就薄点。”欧阳熊闭目养神，“他们买了咱们的东西，用了咱们的符钱，以后打交道就多了。生意嘛，讲究细水长流。”
云舟调转方向，驶向第二个小世界。
舱外，北境的星空璀璨。巫马战的骷髅兵工程队，已经在乱流带边缘开始搭建临时营地，远处玄冰玉堆成的阵基在星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敲门的第一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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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小世界“熔火界”的拜访，画风截然不同。
迎接他们的是个光着膀子、浑身冒着热气的红脸大汉，自称“炎锤长老”。见面地点直接设在矿区，四周岩浆翻涌，热浪逼人。
“恒温阵法？我们不需要！”炎锤长老声如洪钟，“地火精金就得在地火最旺的地方才能凝结！你们说的熔岩喷发危险？那叫淬炼！死了的矿工是本事不济！”
欧阳熊抹了把汗——这回是真热出来的。他递上的礼单，星纹钢券和白条原封不动，点心盒子换成了苏月凝特制的“清凉丹”，一盒十二颗，能暂时隔绝高温。
炎锤长老拿起清凉丹嗅了嗅，直接扔进嘴里一颗，眼睛一亮：“这东西不错！再来十盒！”
“好说。”欧阳熊顺势坐下，也不嫌地上烫，“长老，熔岩喷发淬炼矿工是不假，但每次喷发也毁掉不少已成形的地火精金吧？我听说上月一次喷发，就毁了价值五十万元晶的矿脉。”
炎锤长老脸色一僵。
“我们能布阵，不是阻止喷发，而是引导。”司马南风适时开口，展开一道阵图，“‘地火归流阵’，将喷发之力疏导至废弃矿道，既可保主矿脉，喷发后的余烬还能二次提炼，出矿率能提三成。”
炎锤长老盯着阵图，呼吸都粗了：“条件？”
“和璇玑界一样。”欧阳熊道，“未来三年，每日午时、子时，收敛贵界地火波动三成。阵法作为定金，现在就布。三年后若贵界履约，阵法永久赠送，并附送全套维护玉简。”
闻人语补充：“若我方违约，阵法自毁，并赔付贵界地火精金千斤。”
炎锤长老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年轻矿工忍不住插嘴：“长老，这阵要是真的，咱们兄弟每月能少死好几个！”
炎锤长老瞪了那矿工一眼，但神色已然松动。他抓起剩下的清凉丹全倒进嘴里，嚼得嘎嘣响：“阵法现在就能布？”
“能。”司马南风颔首，“材料清单在此，贵界应该齐全。”
“那就布！”炎锤长老一拍大腿，“不过收敛地火波动这事，我得跟界主禀报。但我能做主，至少未来三个月，先按你们说的办！”
离开熔火界时，云舟里还回荡着炎锤长老“再来二十盒清凉丹”的吼声。
端木雅摇着团扇：“这位倒是爽快。”
“需求明确，痛点直接。”欧阳熊总结，“这种最好谈。”
第三个“卡位收钱”的小世界，名叫“隘口界”，情况却复杂得多。
接待他们的是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修士，自称“守关使”，说话滴水不漏，礼数周全，但眼神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
礼单照旧送上。守关使看了白条，笑容不变：“贵帝庭的符钱，我界亦有耳闻。只是我隘口界小民寡，只收现成的灵石或物资，这等票据……恐难流通。”
点心盒子打开，是林清羽特制的“定神糕”，能宁心静气。守关使尝了一口，赞道：“好手艺。只是我界安宁，此物用处不大。”
欧阳熊也不急，慢悠悠道：“听闻贵界一直想布设一套护界大阵，却苦于没有合适的阵法师和核心材料？”
守关使笑容微敛：“帝尊消息灵通。只是此事涉及我界安危，不便与外方细谈。”
“理解。”欧阳熊点头，“那我们换个话题。我归墟帝庭的商路，未来百年预计每年通行各类商船不下万艘。按贵界现行‘过路费’标准，每艘十枚中品灵石，年入便是十万中品灵石。”
他顿了顿：“若贵界愿意在午时、子时稍敛灵力波动，助我通道稳定，我可做主，凡我帝庭旗下商船，过路费按双倍缴纳。且我可与往来商队推介，鼓励他们皆从贵界航道通行。保守估计，贵界年入可翻五倍。”
守关使呼吸一滞。
“此外，”司马南风缓声道，“护界大阵的核心材料‘镇界石’，我界库房恰有三块富余。若贵界有意，可以市价七折转让。”
“阵法设计，”闻人语指尖金光流转，“我方可提供三种方案供选，设计费用全免。只需贵界承诺，未来百年，与我帝庭航道互惠。”
守关使沉默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最后他起身，长揖一礼：“此事牵涉甚大，容在下禀报界主，三日内必给答复。”
回程的云舟上，欧阳熊瘫在座椅里：“前两家是解决问题，这家是做买卖。果然，收过路费的，最会算账。”
端木雅轻笑：“主上许的五倍收益，可真能实现？”
“现在当然不能。”欧阳熊理直气壮，“但路修好了，商队多了，说不定就能。做生意嘛，总要有点远期规划。”
司马南风却道：“那三块‘镇界石’，库房登记在册的只有一块，且是皇甫烈留着研究用的。”
“先许出去。”欧阳熊摆摆手，“万一真成了，让老皇抓紧时间再炼两块。炼不出来……那就用星纹钢替代，效果差点，但糊弄一下应该行。”
云舟穿过界膜，回到清微天北境。
远处，乱流带边缘，第一段由玄冰玉铺就的通道已现雏形，在星空下泛着幽幽的蓝白色光泽。骷髅兵们如蚂蚁般在工地上忙碌，骨架反着冷光。
万界通衢的第一里路，正在从纸面，一寸寸变成现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