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雨滴顺着檐角连成银线,在风中扭曲断裂,又被新的水流接续。
窗边一道修长冷漠的身影静立不动,仿佛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谢无虞坐在客厅尽头的皮质沙发上,烟草的干燥气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在寂静中悄然浮动。
他穿着黑色丝质睡袍,领口微敞,眼神很静,像深潭,却藏着足以溺毙人的疯意,瞳孔深处似有火焰在冰层下缓慢燃烧。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湿滑石阶上,带着迟疑的节奏。
阿九低声劝阻:“林小姐,少爷今晚不见客。”声音里透着疲惫与不忍。
“我知他不愿见我,”女声轻柔却不容退让,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绵软腔调,却又如细针扎入耳膜,“但这一面,我必须来。”
是林婉儿。
她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伞面已被雨水浸出斑驳水痕,边缘滴落的水珠打在旗袍下摆,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布料紧贴小腿,凉意顺着肌肤爬升。
乌发垂落肩头,水珠顺着鬓边滑下,滑过颈侧,渗进衣领,留下一道微痒的湿痕。
手中捧着一个墨蓝丝绒礼盒,指节泛白,指甲掐入绸面,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体面。
礼盒一角绣着金线云纹,正是前几日谢无虞毫不留情拒绝时,没有送出去的订婚礼物。
父亲昨夜将它交到她手中,只说一句:“你若还有念头,便亲手给他。”
她是林家唯一的女儿,名门闺秀,温婉知礼,更是谢无虞父亲谢震山亲自相看的联姻人选。
可谢无虞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让她等。”谢无虞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激起细微战栗,“半小时。”
阿九心头一紧,再怎么样,婉儿小姐也是林家千金,迟疑道:“少爷,这……不太合适。”
“合适?”谢无虞冷笑,抬眼看向窗外滂沱大雨,雷光一闪,照亮他半张脸,阴影割裂眉骨。
“她送订婚礼上门,不就是想逼我表态?那就让她站着,把那份自尊,一点一点熬干。”
他不需要婚姻,更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拴住自己。
而所谓联姻,在他眼里不过是权力交易中最庸俗的一环。
几乎就在林婉儿抵达前一刻,后院传来一声暴烈的引擎轰鸣,撕破雨帘,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一辆改装越野车冲破雨幕,直撞侧门铁栏才刹住,金属扭曲的尖啸刺耳欲聋。
车门踹开,一道高大身影跃下,步伐沉稳却带着血腥气。
每一步落下,雨水飞溅,混合着暗红血迹,在地面积成点状残痕。
厉渊回来了。
他浑身湿透,战术服被利刃撕裂,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缓渗血,雨水混着血水流进锁骨凹陷处,顺着胸肌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板,发出极轻的“嗒”声。
皮肤因失温和失血微微发青,肌肉却依旧绷紧如弓弦。
码头那批走私军火的人是他亲手处理的,五个叛徒,三个活埋,两个喂了鲨鱼。
他脸上沾着不属于自己的血,早已干涸成褐色痂块,混在雨水里,顺着下颌滴落。
眼神却平静得可怕,像风暴过后死寂的海面。
苏锦迎上去:“厉大哥!你伤得不轻,先包扎——”
“先止血!”她按住厉渊肩膀,却被对方一把甩开,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半步。
“让他流着血进来也好。”谢无虞站在走廊尽头,声音平静,目光落在那串带血脚印上,“这种程度算什么伤”
厉渊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喘息,倚墙稍顿,手指抠进墙面水泥缝,借力站直。
雨水顺着他结实的背脊滑落,每一寸移动都牵动伤口,但他仍一步步向前走。
谢无虞听见动静,起身走向走廊。
两人在转角相遇。
灯光下,厉渊像一头刚从地狱爬回的野兽,满身戾气与鲜血,呼吸粗重如风箱,湿发贴在额角,水珠沿着睫毛坠下。
而谢无虞只是静静看着他,忽然伸手,用指尖抹过他颈侧一道新鲜血痕,温热黏腻的触感在指腹蔓延。
“疼吗?”他问,语气近乎温柔,像抚摸一只受伤的猛兽。
厉渊低头,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不疼,只要您让我回来。”
谢无虞笑了。
那一瞬,他眼底的寒冰裂开一丝缝隙,透出灼热的占有欲。
他猛地拽住厉渊湿透的衣领,将人拖向卧室,反手甩上门,落锁。
衣物落地的声音杂乱不堪,布料撕裂的轻响、皮带扣撞击地面的金属音,交织成一场私密的暴动。
喘息、撞击、压抑的低吼接连响起,床沿一次次撞上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动,仿佛某种宣誓。
这不是爱,也不是情,而是一种更深的绑定,谢无虞用身体宣告主权,厉渊则以疼痛回应忠诚。
他们在彼此身上寻找归属,也在彼此身上释放疯狂。
钟摆滴答,像针尖划过神经。
第二十七分钟时,天花板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椅子被推倒,随即归于沉寂。
林婉儿屏住呼吸,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雨声之外,这栋房子还有别的生命在律动,而她,不过是门外的一缕幽魂。
她想起三年前舞会上,他曾扶她起身,指尖轻触不过三秒。
她收藏了那天戴的珍珠耳坠,以为那是心动的开始。
可后来才知道,那晚他杀了两个人,手上还沾着血。
而现在,真正的血,正从楼上渗下来,浸湿地毯边缘,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少爷可能……已经休息了。”阿九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婉儿攥紧礼盒,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知道不该再等,可脚步却像钉在地上。
她不甘心。
她想起父亲的话:“谢家未来是他的,只要你能打动他。”
但她真正想确认的,是那扇紧闭的门后,到底藏着什么。
林婉儿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座静谧得诡异的别墅。
回廊两侧的壁灯昏黄,映出她摇曳的影子,如同游魂。
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掐住礼盒边缘,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尊严的东西。
“留个字条。”她说给自己听,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可她心里清楚,她不是为了留字条而来。
她是来求一个答案…那个她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回避的答案。
毕竟,他是太子爷,而她是父亲钦点的联姻人选,天经地义。
直到刚才那一声闷哼,像刀子般刺进她的耳膜。
她绕过拐角,书房在尽头。
但通往主卧的走廊近在咫尺。
一道穿堂风猛然卷过回廊,将那扇虚掩的门轻轻推开一线。
光影晃动间,她看见床尾赤裸的脊背与交错的身影,只一眼,已足够毁灭一切幻想。
视线撞进房间的一瞬,世界崩塌。
床尾,谢无虞赤裸伏在那里()
水珠顺着他的肩胛滑落,滴在深色床单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他微微侧头,发丝凌乱覆在额前,唇角竟还噙着一抹笑,像是刚从极致的欢愉中醒来,尚未归神。
而厉渊,那个总是沉默守在门外的保镖,此刻正()肌肉紧绷如猎豹,汗水未干,顺着背沟滑入腰窝,眼神却冷得骇人。
听见动静,他猛然回头。
四目相对。
那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毫无温度,只有赤裸裸的警告与凶性。
像一头野兽被人侵入领地,随时会扑上来撕碎入侵者。
林婉儿浑身一颤,礼盒脱手坠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无虞缓缓抬头,动作慵懒,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他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只误闯房间的飞蛾。
“看够了吗?”他开口,嗓音微哑,却冷得像冰刃刮过骨髓。
林婉儿嘴唇颤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谢无虞勾起嘴角,忽然伸手,一把捏住厉渊的下巴,狠狠吻上去。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宣示,是挑衅,是碾碎她最后一丝幻想的践踏。
唇齿相撞,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
分开时,他舔了舔破皮的唇角,轻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对女人硬不起来。”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她心脏。
空气凝滞。
林婉儿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踉跄后退一步,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却不肯落下。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
她转身就跑,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慌乱的节奏,像是逃命。
门关上的一刻,谢无虞终于靠回床头,闭眼轻笑,笑声低哑而疯戾。
厉渊默默起身,扯过一件衬衫披上,走向门口,脚步沉稳。
他没有锁门,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守护神只的恶鬼,静静听着外面雨声渐远。
房间里只剩下潮湿的呼吸与未散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