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拓转头望向王进宝,后者微微颔首,拂尘一甩便迈着小碎步走到众人之前。他尖着嗓子清了清喉咙,从袖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高举过头,厉声道:
“圣上有令!遗孤营左营三百儿郎,自今日起尽归富察景铄调遣!主辱臣死,主令如山!往后但有景铄公子令下,赴汤蹈火尽效死命!”
王进宝目光扫过众人面容,语气郑重沉声道:“尔等听好了!这遗孤营自圣祖康熙爷初创,当年鳌拜乱政,多少忠良惨遭毒手,圣祖爷暗中收养这些忠勇之后,悉心教养,才有了这遗孤营!本意是为朝中忠勇爱国之士延续血脉,免其因奸佞迫害而断后。“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接着说道:“营中儿郎感圣祖爷教导大恩,皆立血誓,此生扞卫皇命,皇命所指,虽死不辞!自圣祖爷之后,遗孤营代代传承,从未断绝!诸位,皆是朝中忠勇文臣武将之后,身负使命!此前遗孤营左营由今上亲自统领,今日起,便交由景铄公子!”
令牌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王进宝最后厉声道:“尔等即日起与营中旧制断绝,大小事务唯景铄公子马首是瞻!若无公子手谕,便是圣旨降下,亦不得轻动!此乃陛下钦定,违令者——斩!“
话音落时,三百士卒及一众斥候齐刷刷单膝跪地,齐声应道:“我等谨遵圣命!“
王进宝回头示意王拓上前。
王拓缓步行至王进宝身侧,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场中一众人等,朗声道:
“遗孤营左营诸位,皆为忠勇之后,这份赤胆忠心,无需我多言。圣上厚爱,将左营三百儿郎托付于我,此乃天大的恩情!“
他微微一顿,稚气未脱的面容上凝起肃杀之气,“我富察景铄虽年仅八岁,却已历经三次杀劫。刀光剑影里走来,方知太平不易。圣上既将我托付于诸位,往后生死与共,荣辱同担!”
他缓步行至阵列前,小脸紧绷:“莫看我年纪小,却最能辨忠奸、鉴人心。诸位祖辈用性命铸就的忠勇之名,绝不可在尔等手上蒙尘!“少年声音虽稚嫩,却字字铿锵,
“日后若有敢负圣恩、违背誓言者,休怪我富察景铄不讲情面!”
众人齐声大喝:“愿为主子效死!“
王拓挥手示意众人,见场中众人尽皆收声后。沉声说道:“诸位之前在遗孤营暗中行事的手段,我不多加干涉,一切照旧!但记住,我令既出,便是刀刃所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位年长的将士:“我知晓,诸位中不少人已成家,妻儿都在这山庄中。我富察景铄在此承诺——待我能彻底掌控命运之日,必恢复你们原本姓氏,让忠良之后重见天日,光耀门楣!“
“此外,“景铄提高声调,眼中迸发出灼热光芒,“我已在我富察家庄子中开办族学!诸位家中有适龄子女的,不论男女,皆可入学!从文,我助他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以才学报效朝廷;从武,我教他勤修武艺、守卫疆土,凭战功封官进爵!只要是从这族学走出去的,我定护他一生顺遂,在圣上跟前尽忠职守!“
三百士卒轰然跪地,拳头砸地声如雷鸣,“谢主子!“的呼喊声直冲云霄声音比之时才多了几分鲜活。
王拓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王进宝见训话已毕,躬身朝景铄行礼:
“二公子,奴才这便回宫向皇上复旨。您且在此处盘桓,庄子上还有一些账目,需图伦细细禀告。”
王拓抢步上前,拱手笑道:“劳烦刘公公一路费心照应,景铄感激不尽!”
说罢转头朝乌什哈达使了个眼色。
乌什哈达会意,快步上前,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王进宝手中,压低声音道:
“公公路上买盏茶润喉。”
王进宝指尖触到银票的厚度,眉梢微动,面上却依旧带着恭谨的笑:“二公子客气了,可有什么话要老奴禀奏皇上。”
王拓拱手望向王进宝:“烦请公公回禀陛下,景铄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圣恩!”
王进宝颔首,撩起袍角登上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车驾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蜿蜒山道尽头。
待车影彻底隐去,图伦立即趋步上前:“主子,奴才已备妥庄子周边地形图、往来账目的明细,还有一应器械清单。咱们这就去议事大厅,奴才逐一向您禀报。”
王拓转头看向图伦,当即朗声道:“既如此,先去议事大厅!你头前引路!”
言罢,众人脚步整齐,跟随图伦朝着议事大厅大步而去。
王拓端坐主位,乌什哈达和萨克丹布一左一右,如两尊铁塔般立于两侧。
图伦站在下首,微微欠身,姿态恭谨。
“图伦,”王拓开口,声音沉稳,“左营的军需和补给,历来是如何解决的?”
图伦连忙应道:“回主子的话,这五十多年来,营中的军需和补给都由庄子自行承担。庄子里,除了咱们遗孤营这三百余人,其余人口,像佃农、铁匠等,都是为了给左翼营做后勤保障的。”颇带自豪的接着道:
“不管是打造军需武器,还是筹备物资,全靠庄里人自己。此外,庄子还专门设有司职买卖产业的人手,负责解决营中的银两需求,无需内务府或是圣上内库另行补给。”
王拓听后,眼前一亮,追问道:“竟连装备武器都是自行打造!那庄中的铁匠,是自行炼铁,还是购置精铁回来锻造?另外,这三百护卫里,擅长火器的有多少?”
图伦见王拓接连发问,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回道:“庄子可以自行采买铁矿石炼铁,若遇特殊情况,庄子的商队也有门路购置精铁。至于这三百护卫,最擅长的便是刺探、潜伏、暗杀,火器方面也有所涉猎,但并非专长,只是略通一二。”
王拓点点头,又问:“那府中的商队是何情况?”
图伦清了清嗓子,回复道:“回主子,咱们的商队,一是为了收取佃租,二是做买卖。这商队挂名在内务府名下,还有船队,主要往来于东瀛和朝鲜。不过,严格来说,称不上船队,也就几艘商船罢了。按规矩,与东瀛、朝鲜的商贸往来,需内务府批准,咱们的商队都有完备手续,这些年一直合规经营。”
王拓接着问道:“庄中银钱可充足?”
图伦自傲的道:“庄中尚余纹银四十余万两。京中的买卖铺面足够左营一切花销。主子若需银钱可随意支取。”
王拓听闻,不由颔首暗自惊叹:“不想原来遗孤营还有这般底蕴!”
心中思量,日后定要好好利用这些资源。
王拓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扶手,冷声道:“庄子里的匠人,是否可信?”
话落,又死死盯着图伦,眼神中尽是审视,接着说道:
“你等的忠心自不必说,但是你们所忠心之人到底是何人?这桩关节,容不得半点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