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光透过窗棂屋内略显昏暗。
王拓前世习武养成的生物钟作祟,在晨雾未散时便睁开双眼。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目光扫过小榻上的念桃。
少女侧身蜷卧,粉白的脸颊枕着绣帕,墨发如瀑散在枕间,脸颊透着晕红。
他刚将鞋套上,榻上的念桃利落地翻身坐起,青丝随动作倾泻而下:
“二爷这是要往何处去?”
王拓怔了怔,压低声音道:“姐姐醒了?我想去后院练套拳脚,活动筋骨,你接着睡吧。”
念桃已披衣下床,麻利的蹬上绣鞋清声道:
“奴婢陪您同去。”
“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去便好。”王拓连连摆手。
念桃已快手快脚地取来练武用的扎袖短打。眉眼含笑:
“公子莫要推辞,奴婢歇得够了。”
王拓望着少女殷勤的模样,暗自喟叹这公侯府的“腐化”生活,只得道:
“既如此,半个时辰后我回房沐浴,姐姐先去准备热水吧。”
念桃应了声“是”,待他王拓穿戴整齐,匆匆去往角门准备去了。
演武场此时笼罩在薄雾之中,青石板上染着薄露。
王拓活动了下手腕,先是以八极拳热身,拳风阵阵,拳法由慢至快,脚下忽左忽右震得衣襟咧咧作响,场中晨雾随动作翻涌。
打了几趟,王拓抄起架上的长枪,枪缨如血,六合大枪的招式行云流水,大枪抖动间带动得筋骨隐隐震颤。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鸣响。
缓缓收势后,王拓微微喘息,察觉到周身劲力与昨日大不相同。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似能感受到肌肉与骨骼的共鸣,对这副身体的掌控愈发娴熟。
他心中暗自惊喜,这具身体竟已经不弱于前世时的劲力,这具虽看似羸弱,但自幼因浸润药浴,根骨强劲。两世劲力竟相互叠加,真不知如果成年后自己的劲力会成长到何等地步。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拿起摆在一旁的十七力劲弓,吐气开声,轻轻拉了三个满环,感受着自己双臂,尚有余力。
走到距离箭靶百步左右位置。拈起三支羽箭,搭箭拉弦的瞬间,上次演武场射箭时如臂使指的感觉油然而生。随着两世精神力叠加,他只觉思绪变得格外敏锐,周遭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
“嗖!嗖!嗖!”三支羽箭破空而出,木靶轰然倒飞,箭簇深深钉入靶心。看着震颤的箭尾,王拓心中涌起豪情。假以时日前世传说中的武道极致,今世自己也有可能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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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福康安率侍卫至候朝广场。阿桂、和珅等重臣已在,他下马与众人颔首寒暄。
三响鞭响过后,文武官员如雁排阵,文官着鹭鸶补子列于左,武将麒麟补子列于右。
当值太监尖细的唱和声里,乾隆帝着明黄十二章衮服拾阶而行,端坐在九龙屏风前的御座之上。
众人跪地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抬手虚扶:“众卿平身。”台下众人纷纷起身。
乾隆扫视群臣道:“今日可有本奏?”
话音未落,兵科给事中高鄂出列弹劾:“臣弹劾福康安!其平定台湾林爽文叛乱返京五日,既未上朝述职,亦未往兵部点卯,终日在家照料幼子,实乃跋扈无礼、因私废公!”说罢目视福康安。
左都御史刘权之抬眼睃了睃立于首位的和珅,见其低头不语,将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福康安出列请罪:“奴才非因私废公。幼子落水受惊,奴才子嗣不胜,心焦难安,确有疏忽职守之过,望陛下治罪。然奴才深知‘家国一体’,此次失当,实愧对圣恩。”
乾隆抬手道:“此事朕已知晓。稚子遇险,为人父担忧乃常情,且你刚经战事,着意照料家人亦无不可。往后当公私兼顾,勿负朕望。”
目光扫过噤声的高鄂,“福爱卿鞍马劳顿,原该多歇几日。”
高鄂欲再言,却见和珅轻咳示意。低头退回班列将话咽回。
福康安叩首谢过乾隆宽宥之恩,起身站定,从袖中取出奏折。
他双手将奏折举过头顶,朗声道:“陛下,奴才福康安有平定台湾及战后治理方略上奏。”当值太监趋前接过,转呈御案。
乾隆翻开折页,目光扫过“速平叛乱、安抚民生、整肃军备”等字迹,忽而抬眸赞道:
“平台旬月而定,未使战火延蔓,卿有雷霆之速;治台首重民生、严控海疆,卿更具督辅之才!”
福康安俯首称“奴才唯遵圣训”,退回武将班列。
待其他大臣禀奏完毕,乾隆环顾群臣,见无人再言,便抬手示意太监宣旨:
“福康安自少年领兵以来,屡立战功,此次平定台湾林爽文叛乱,旬日克捷,保境安民。朕念其忠勇可嘉、才堪大用,特封福康安为贝子,世袭罔替,以昭懋赏!”
殿中骤起哗然。左都御史刘权之刚要开口,却见宗人府令、和硕睿亲王淳颖越班而出,拱手朗声道:
“陛下!贝子乃宗室爵秩,非爱新觉罗子孙不得承袭。福康安虽功高,但异姓封王贝勒,恐违祖制!”
话音未落,皇子永瑆目光瞥向阶下的十五阿哥永琰,见其低头默不作声,轻咳一声道:
“祖宗家法不可轻改,还望皇阿玛三思。”
福康安闻言慌忙出班,伏地叩首道:“陛下隆恩,奴才纵死难报!奴才家富察氏两代受陛下厚泽,奴才阿玛傅恒蒙陛下破格简拔,奴才自幼亦受宫廷教养。今奴才不过立微末之功,岂敢受贝子之封?更遑论世袭罔替!望陛下念及祖制,收回成命!”他叩首至地,
“奴才但求为陛下执戈前驱,不愿以非分之赏扰乱典章!”
户部尚书福长安与兄长福康安目光交汇,上前半步出列,拱手朗声道:
“贝子乃宗室爵制,向由爱新觉罗子弟承袭。福大将军虽功高盖世,然异姓获封宗室爵秩,实乃本朝未有之例。望陛下念及祖制森严,留福大将军‘功高而不逾矩’之清名,亦保宗室爵统之正。”
他言辞恳切,躬身时朝珠垂落触地,殿中宗室王公纷纷以目示意,睿亲王淳颖微微颔首。
和珅瞥见乾隆面色微沉,抢步上前朗声道:“昔年圣祖爷赐施琅伯爵,今陛下封福康安贝子,正是‘论功行赏’之典范,与祖制并无相悖!”
阿桂顿了顿拐杖,沉声道:“福康安虽功在社稷,然爵秩之典关乎国本。陛下爱才之心臣等皆知,然破格之举宜慎,望陛下三思。”
阶下十五阿哥永琰垂眸静立,袖中手指攥紧朝珠。乾隆抬手止息争论,沉声道:
“朕意已决!福康安之赏,乃因功破例,非为开例。”
他扫过群臣,“再有言祖制者,朕必重责!”
众人见状,皆俯首称“嗻”。
乾隆见众臣无言挥袖宣布退朝,起身离去。
众大臣三三两两步出殿外,十五阿哥永琰低头攥紧袖中朝珠,一言不发随人流前行,神情凝重。
皇子永瑆与睿亲王淳颖走在其后,低声私语:
“异姓封贝子,虽非王爵,却开了宗室爵秩外授之例……”
淳颖捻动佛珠,目光扫过前方的福康安,
“祖宗家法松动,只怕日后难堵悠悠之口。”
殿外廊下,和珅已堆笑趋近福康安:“福大将军获此殊荣,实乃朝廷柱石之光。”
一众朝臣亦纷纷拱手称贺。福康安一一颔首回礼,余光却瞥见阿桂拄拐经过,两人目光相触,阿桂轻轻摇头,他便也苦笑着叹了口气。
福长安凑近兄长,欲言又止。福康安微微点头,拂开袍角向宫外行去。
朝臣身影渐次消散在乾清门内外,汉白玉丹墀上人影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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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瑆回到亲王府,一路行至后堂,嫡福晋富察氏迎出门来,亲自为他掸落袍角尘土。
丫鬟奉茶退下后,永瑆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落在妻子面上,忽然长叹一声:
“你家三弟今日在朝堂可出尽了风头。异姓封贝子,世袭罔替。”说罢,又摇摇头接着道:
“皇阿玛对福康安、景铄的宠信,真是到了……”
富察氏听他提及娘家侄儿,忙问:
“景铄落水一事,可大好了?前儿个听母亲说,皇上还特意差人送了好些珍稀药材去。”接着又追问道:
“老三就没推辞么?朝堂上就没有人劝阻么?”
永瑆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茶壁:
“那孩子的确聪慧,我平日也甚为喜爱他,昨日听闻已经大好了。”转而回道,
“朝堂上你四弟福长安也帮着推辞了,可皇阿玛心意已决。”
富察氏想起父亲生前最看重家族清誉,不免忧心:
“宗室爵秩外授,到底不合祖制。阿玛若还在,怕是要……”
永瑆却嗤笑一声:“世袭罔替的爵位砸下来,福康安家往后有的是热闹。德麟那孩子虽聪慧,偏生身有残疾……”
“你这是什么话!”富察氏嗔怪地瞪他一眼,
“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何苦说这些凉薄话?过些日子我去看看弟妹和景铄,那孩子的聪慧劲儿,倒真有几分他阿玛当年的影子。”她望向窗外青竹,指尖轻轻绞着帕子,
“只盼着富察家的荣耀,能稳稳当当传下去……”
永瑆望着妻子眉间愁绪,忽然伸手拍拍她手背:
“罢了,皇家的恩宠本就如流水。你且瞧着,这贝子府的门庭,怕是要比从前更热闹十倍了。”说罢起身走向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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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铺内,劲装汉子低声道:
“堂主,那边来信了。我们定在两日后,上巳节大会的晚上。狗皇帝会在宫中宴请众臣,到时福康安也会在场。那边让我们准备好人手。”
“这次借大会的机会,我们来了不少好手。安排好,我们定要给狗鞑子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