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龙雀噤寒更,星驰羽檄赴闽瀛。
青衿折槛惊王侯,素手调羹隐甲兵。
演武场中,德麟、王拓几人正笑闹间,忽闻廊下脚步急促。
亲卫闯入禀道:“二爷!前院天使传旨,爵爷命您与大少爷速往花厅接旨!”
王拓抬眼看向十公主,见她轻轻点头向着几人说道:“你们自去,我带素瑶去女眷处。”
素瑶垂眸应下,二人转身时。
花厅内,明黄帷幔低垂,檀香缭绕,中央已设下香案。
太监王进宝持圣旨立于案前,福康安见王拓推着德麟入厅,目光微抬,示意二人立至身侧。
厅中宾客屏息静立,福康安当先跪地,王拓、德麟紧随其后,一众宾客亦随之伏地,花厅内霎时一片寂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康安自弱冠领兵,征西陲、定南洋,功在社稷。朕念卿家满门忠烈,虽为外姓,特封贝子,世袭罔替!卿家幼受宫廷教养,朕视如子侄,今晋爵非破祖宗成法,实乃卿家功高堪当。望卿以爵为勉,恪尽职守,护大清江山永固,勿负朕望。”
福康安叩首在地,声音洪厚:“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赐‘如朕亲临’刀!卿家不日督闽浙,特赐此刀镇军,望扬我天威,保海疆长宁、民生富庶。”福康安抬头时,目光灼热如炬,伸手抚过刀鞘,沉声道:“臣必携此刀,护闽浙无虞!”
厅中,阿桂眉头紧锁,先看向福康安,又看向王拓;和珅眼珠乱转,跪地时指尖摩挲朝珠,不知在想什么。
“富察·景铄听旨——”王进宝转向王拓,展开另一道圣旨,“卿家机敏忠勤,屡献良策。今特赐圣祖康熙爷亲赐朕之黄马褂、先帝雍正爷所赐‘长春居士’玉玺。此二物经三代帝王之手,朕望其护你平安顺遂、无灾无害,亦望你助父为国尽忠,佑大清万年昌隆。”
王拓双手接过,触到黄马褂上五爪金龙纹样,忆起乾隆曾言:“此褂乃圣祖爷六十寿诞所赐,朕常着之临朝。”
再看那方“长春居士”玉玺,边角微润,恰是乾隆早年居长春宫时所用印玺,心下更觉分量千钧。
厅中皇子面露惊讶,唯永璘怒目圆睁,捏紧拳头咬牙低语:“一个外姓小儿也配得此恩宠?莫不是要折了他的贱命!”
身旁十一阿哥永璇听见,狠狠瞪向他,沉声道:“十七弟,闭嘴!慎言!”
福康安叩首谢恩毕,起身时袖中银票已捏得发皱。他趋步至王进宝身侧,低声唤道:“王总管……”
话未毕,已将银票塞入其袖中,“今日劳烦公公奔波,薄礼聊表心意。”
王进宝指尖一捏,眉峰微挑,尖声道:“贝子爷客气,奴才还需回宫复旨,不便久留。”说罢甩袖欲行。
福康安携德麟、王拓将王进宝送至花厅门口,待其车马远去,方折返厅内。
此前喧闹之声骤止,满座宾客目光皆聚于三人,直至福康安朗声道:“今日蒙圣上厚恩,诸位同贺,某不胜感激!”
厅中才陆陆续续响起贺喜声。
永璇已笑着拽住福康安衣袖,引至席前敬酒:“贝子爷这等殊荣,当浮一大白!”阿桂、和珅等老臣亦纷纷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另一侧,乌尔恭阿、绵勤、绵誉等宗室子弟则围住王拓,七嘴八舌道贺,往日森严礼教皆化作杯酒笑谈,花厅中重又热闹起来。
花厅内,酒过三巡,众人纷纷举杯向福康安贺喜,盏碟相撞声此起彼伏。
福灵安、福长安兄弟俩笑着拦在兄长身前,海兰察更是大着嗓门嚷嚷:“喝酒怎能少了我这老兄弟!”
三人连番替福康安挡酒,惹得厅中哄笑一片。其他宾客见状,亦纷纷起身敬酒,一时觥筹交错,喧闹声几乎掀翻厅角飞檐。
宴罢,宾客们陆续告辞,福康安与王拓立于花厅门口,一一将众人送至府外。
鄂少峰见宾客已散,便要告辞。福康安欲留其在府上居住,鄂少峰见推辞不过就答允明日带着行李一早过来!言罢就施礼离去。
日头西斜,暮色漫过青石板,王拓望着最后几人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长舒一口气,肩头微微下垂。
福康安瞥了眼幼子,知他初次经历这等场面,遂沉声道:“明日上巳节过后,待献俘大军回京办妥庆功宴,为父便要出京督闽浙。你兄弟二人既愿担起府中事务。”他目光在王拓与德麟间流转,
“往后这内外应酬,便多劳你们费心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随侍的管家启泰:“后院女眷席可散了?”
启泰忙躬身回禀:“已散了多时,老夫人与几位夫人正往后院暖阁饮茶说话,屋内烧着地火龙,暖和得很。”
福康安颔首,示意王拓推德麟同行,又向福灵安、福长安道:“一同去后院给母亲请安。”
一行人穿过游廊。后院暖阁内,老夫人坐在紫檀木榻上,身着深紫团花氅衣,见儿子孙子们进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
“今日辛苦了,快些坐下吃茶。”
她朝王拓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
“你这小皮猴,整日里疯跑,也不知来后院瞧瞧祖母,可是忘了我这把老骨头?”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伸手将王拓拽进怀里,笑着揉搓他的头发: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今日这么大场面,竟连祖母都顾不上了?”
王拓面颊发烫,耳尖泛红,在老夫人怀里略显局促:
“孙儿哪敢……这不是怕扰了您老人家清静嘛。”
老夫人捏了捏他的脸,笑得直颤:“还敢嘴硬?快坐下,陪我说说今日席上的趣事。”
说着,她将王拓按在自己身侧榻上。
福灵安夫人见状,掩唇轻笑道:“母亲从晌午便念叨景铄,这会子可算见着了。”
福长安夫人转而拽过站在一旁的素瑶,捏着她的手直夸:“瞧瞧这小仙姑,生得这般灵秀,往跟前一站,暖阁里都添了几分仙气。”
素瑶耳尖泛红,杏眼微垂,却任由福长安夫人攥着不放。
福康安望着母亲慈爱的模样,想起白日里圣上赐的黄马褂与“如朕亲临”刀,喉间忽然滚过一丝涩意。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王拓,想起皇上赐下的玺印,心中暗叹。
忽闻老夫人轻声道:“景铄啊,往后府里的事多学着些,你父亲……”她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德麟,
“终究是要靠你们兄弟撑起来的。”
王拓望着祖母鬓边的白发,又看见大伯母与四叔母正拉着素瑶说话,锦缎衣袖与素色道袍相衬,再转头见德麟与福灵安、福长安几人谈得笑盈盈的。
想起前世李元恒说的“人间烟火最养人”。转世至今,记忆里的刀光剑影都远了,唯有此刻暖阁中的茶香、灯火、絮语,让他真切感受到熟悉的亲切。
他望着众人眼底的笑意,心中忽然笃定:为了眼前这烟火温情,也要拼尽全力护这一世平安喜乐。
花厅内的喧闹渐歇,福灵安见母亲眼底倦意,便向福康安拱手道:“今日三弟一家忙碌整日,母亲也该歇息了。我等改日再聚,便先告辞了。”
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福康安欲留众人用晚饭,福长安在旁轻声道:“兄长不必客气,母亲确实乏了,改日再叙便是。”
福康安只得送众人至暖阁门口,看福灵安兄弟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素瑶亦向阿颜觉罗氏告辞。
阿颜觉罗氏攥着素瑶的手,温声道:“明日上巳节法会结束,晚间府中设宴,你叔父进宫赴宴后,咱们在后园好好聚聚,还有你几个小姐妹,一同高乐高乐。”
素瑶点头应下,乘上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