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走进演播厅的时候,手里还在转着那三支笔。
红、蓝、黑,一根没少。他刚从篮球场下来,卫衣都没换,银灰色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左耳的蓝宝石耳钉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现场导播正在喊位置,摄像机位调整到第七号,全场安静了几秒。
他知道这节目想干什么。这种医学科普综艺,表面是知识竞赛,实则是人设战场。观众不爱听术语,就爱看学霸翻车、专家互撕、嘉宾破防。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手指敲着桌面,节奏很快。他一直在等一个“意外”。
顾临渊站在舞台中央,耳机里传来主持人的串词提示。他没听,反而闭了下眼。
情绪共鸣反馈启动。
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导演的情绪——焦躁中带着期待,像是等着猎物踩进陷阱。对方脑子里反复闪过几个剪辑片段:他写错答案、专家皱眉、弹幕刷“神倒了”。
原来计划早就定好了:让他高开低走,制造反差爆点。
顾临渊睁开眼,嘴角动了动。
行啊,那就给你个失误。
临床案例推演环节开始,大屏幕打出一道罕见病诊疗题。题目复杂,涉及药物配比、禁忌症判断和应急处理流程。三位嘉宾依次作答,前两人说得八九不离十,轮到他时,全场镜头齐刷刷对准。
他拿起白板笔,在药物剂量那一栏写下了一个明显错误的数值。
全场一静。
特邀评审谢云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扫了过来。
弹幕瞬间炸了:
“???”
“顾临渊写错了吗?”
“这都能错?我以为他是来碾压的。”
“笑死,天才也有打盹的时候。”
导播立刻切特写,给了白板一个长达五秒的慢镜头回放。
导演在监视器后笑了。手指离开桌面,身体往后靠。
成了。
他要的就是这一刻——完美人设崩塌的瞬间。
可下一秒,顾临渊把白板笔放下,从口袋掏出三支笔。
红笔先动。
他在错误数值上划了一道斜线,旁边标注:“常见误区:忽略肝代谢半衰期。”
蓝笔接着上。
写下最新国际指南中的推荐剂量,并补充一句:“适用于体重70kg以上患者。”
最后是黑笔。
他停顿一秒,才落笔。
一行字清晰出现:“给总想看我出丑的人——下次别用NG镜头骗点击。”
全场又是一静。
然后有人先笑出声。
紧接着掌声响起。
弹幕也变了:
“哈哈哈哈破防了!”
“他连你剪辑都算到了?”
“三色笔战神永不翻车!”
“红色是失误,蓝色是反转,黑色是反击。”
顾临渊抬头,看向主摄像机。
声音平稳:“红色是失误,蓝色是反转,黑色……是某个总在剪辑室改片段的导演的阴谋。”
全场爆笑。
导演脸上的笑僵住了。
导播手忙脚乱切观众席画面,但原声已经录下,根本删不掉。
主持人赶紧接话:“哎呀这个……咱们还是回到病例本身。”
没人理他。
全场都在鼓掌,还有人站起来喊:“顾临渊!顾临渊!”
谢云舟坐在评审席,轻轻吹了口茶,镜片反光遮住了表情。但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晃了下,像是憋笑憋得厉害。
顾临渊把三支笔收好,插回口袋。
他知道这一波操作会传出去。不是因为他多聪明,而是因为他没按剧本走。
而最可怕的对手,从来不是规则制定者,而是那个以为自己能操控所有人反应的人。
他刚准备退场,后台帘子突然被掀开。
叶晚星大步走进来。
她穿着oversize的黑色卫衣,马丁靴踩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右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特别明显。
她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到顾临渊面前,伸手抓住他手腕。
“录完就走,车等着。”
动作干脆,语气不容商量。
全场镜头立刻对准他们。
弹幕又疯了:
“卧槽正主来了!”
“这不是叶晚星吗?他们不是协议夫妻?”
“她怎么在这?”
“这眼神,绝对不止是合约关系。”
顾临渊没挣脱,任由她拉着往外走。
路过主摄像机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导演还坐在监视器后,脸色发白。
顾临渊冲他笑了笑。
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讲不了我没发生的事。
叶晚星拽着他快步走向出口,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你怎么来了?”他问。
“热搜。”她头也不回,“#顾临渊翻车#挂了半小时,我就知道你又要搞事。”
“我没翻车。”
“你故意的。”
“他们想看我错,我就错给他们看。然后再告诉他们,我连你们想剪什么都知道。”
叶晚星脚步顿了一下。
她终于回头看他,眼神有点复杂。
“你明明可以好好答,为什么非要这样?”
“因为好好答,没人记住。”他耸肩,“但我说‘黑色是导演的阴谋’,明天全网都会念这句。”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扯了下嘴角。
“你真是个疯子。”
“但我赢了。”
她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通道尽头有光,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司机已经下车开门。
顾临渊被她一路带到车边,手还没松。
“其实你不用来。”他说。
“我不来,你现在已经在热搜上被解读成‘情绪失控’了。”她冷笑,“你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栽跟头?”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先让他们以为我栽了,再站起来。”
叶晚星看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没有。”他摇头,“我只是知道别人想什么。”
她愣了一下。
共情能力又一次生效。他感受到她心里那点动摇——不是怀疑他的能力,而是怀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人质。
他没解释。
有些事不能说。
比如他刚才在台上,不只是共情了导演。
他还同情了叶晚星。
就在她掀开帘子的前一秒,他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着急、担心、还有一点点生气。
那是真实的。
不是表演。
车门关上,车内安静下来。
司机发动车子,驶离电视台。
叶晚星靠在座椅上,摘下帽子,红棕色的卷发散下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发现还抓着顾临渊的袖子,立刻松开。
“下次别这么莽。”她说。
“那你下次别冲进来。”他笑,“搞得像来捉奸。”
“我是来救场。”
“我看你是来抢场。”
她瞪他。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车内气氛忽然轻松了点。
可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顾临渊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内容只有一个字:
等。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两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叶晚星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谁的?”
他没回答。
而是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腿上。
车窗外,夜色飞速后退。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过,照亮他侧脸的轮廓。
他左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三支笔还在。
指尖能感觉到黑笔笔帽上的牙印。
车驶入高架。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
他忽然开口:“你说……如果一个人总在镜头前做戏,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叶晚星转头看他。
“你问谁?”
他没答。
只是抬起手,看了眼腕表。
时间显示:23:47。
下一秒,车灯照到前方路牌。
上面写着两个字:
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