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紫檀木香炉里燃着安神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殿内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刘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眼皮半睁半闭,看似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刚进门的萧绝身上。
“儿臣参见母后。”萧绝规规矩矩地行礼,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心里清楚,这位名义上的母后,此刻召他前来,绝不是真的“身子不适”那么简单。
【装模作样。昨日还在给刘铭的家人递消息,今日就病了?】萧绝心里冷笑,面上却维持着恭顺,“听闻母后不适,儿臣特意过来看看。太医怎么说?”
刘太后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眸子,她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才慢悠悠地开口:“老毛病了,不碍事。倒是皇帝,这几日怕是累坏了吧?边关大捷,举国同庆,你这个当皇帝的,总算能松口气了。”
她的声音苍老却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托母后洪福,此战能胜,实属侥幸。”萧绝顺着她的话头说,目光却警惕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侥幸?”刘太后笑了笑,那笑容在满脸的皱纹里显得有些诡异,“皇帝这话就谦虚了。谁不知道,这次能识破北狄的奸计,全靠皇帝运筹帷幄?尤其是那苍云古道的埋伏,打得漂亮,老身听了都觉得解气。”
萧绝心里一凛。
她果然知道了。
苍云古道的部署是绝密,除了核心将领和他自己,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刘太后能说出这话,要么是她在军中安插了眼线,要么就是……有人特意把消息递到了她耳边。
【看来,这宫里的眼线比我想的还要多。】萧绝不动声色地回应,“母后过誉了,不过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胜利。”
刘太后没再接话,只是捻着佛珠,沉默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皇帝这几日似乎常去漪澜苑?”
来了。
萧绝心里的弦瞬间绷紧,面上却依旧平静:“不过是偶尔路过,进去喝杯茶。”
“哦?”刘太后抬眸看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是喝杯茶?哀家怎么听说,皇帝不仅赏了那苏采女紫玉簪,还让她协助德妃打理份例采买?”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仿佛在说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
【果然是冲着苏晓晓来的。】萧绝心里冷笑,“苏采女在此次边关战事中,也算有些功劳,赏她些东西,是应该的。让她协助德妃,也是想让她多学学规矩,替德妃分担些辛劳。”
“功劳?”刘太后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小小的采女,能有什么功劳?皇帝,哀家知道你年轻,难免会被些新鲜玩意儿吸引,但你是天子,行事需得有分寸。”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萧绝:“苏采女固然有些小聪明,但终究出身低微,难登大雅之堂。帝王恩泽,当雨露均沾,岂能独宠一人?”
萧绝的脸色冷了下来:“母后这话,儿臣不明白。儿臣对后宫诸人,向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刘太后显然不信,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皇帝,你登基已有三年,后宫空虚,子嗣单薄,这可不是小事。为了皇家血脉,也为了安抚朝臣,选秀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选秀?
萧绝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就知道,太后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目的就是这个。
借着选秀的名义,往他身边安插更多她的人,同时也是在敲打他,不要太看重苏晓晓这个“外人”。
【算盘打得真响。】萧绝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母后,如今边关初定,国库尚未充盈,选秀之事劳民伤财,怕是不妥。依儿臣看,此事不如容后再议。”
“国库不丰?”刘太后挑眉,“皇帝刚抄了张启、王坤等人家产,内库充盈,难道还拿不出这点选秀的钱?再说,选秀不仅是为了充实后宫,更是为了拉拢朝臣,稳固朝局,这笔钱,该花。”
她寸步不让,显然是铁了心要推进选秀之事。
萧绝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知道再争下去也无益,只会让矛盾激化。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理由来拒绝。
“此事……容儿臣再想想。”萧绝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给自己留了余地。
刘太后见他松口,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语气也缓和了些:“皇帝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对自己、对大齐最有利。好了,哀家累了,皇帝回去吧。”
“儿臣告退。”萧绝行礼告退,转身离开时,能感觉到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带着审视和警告。
走出慈宁宫,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萧绝抬头望着天边的残月,眼底一片冰冷。
选秀?
他绝不会让太后的计谋得逞。
***选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漪澜苑里,春桃正压低声音,把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告诉苏晓晓:“采女,您听说了吗?太后娘娘向陛下提议选秀呢!听说这次要从功臣世家和名门望族里选,排场肯定小不了!”
苏晓晓正在窗前描花样子,听到这话,笔尖顿了一下,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选秀?】
她心里有些复杂。
说不高兴是假的。
来了新人,后宫的注意力就会被分散,她这个“新晋红人”的压力也会小很多,或许就能重新回到以前那种“小透明”的日子,安安静静地赚她的生命值。
【这样也好,暴君有了新欢,应该就不会总盯着我了吧?】苏晓晓心里默默地想,【到时候我就躲在漪澜苑里,谁也不惹,谁也不得罪,安稳度日。】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萧绝可能会对别的女子笑,对别的女子好,甚至赏赐她们比紫玉簪更贵重的东西,她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很不舒服。
【我这是怎么了?】苏晓晓甩了甩头,【他是皇帝,三宫六院很正常。我一个只想苟活的小采女,操这份心干嘛?】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花样子上,可笔尖却怎么也稳不住,画出来的兰花歪歪扭扭,完全没了之前的灵气。
春桃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说:“听说这次选秀,连镇国公家的小姐和户部尚书的侄女都要参加呢!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到时候咱们宫里可就热闹了!”
【热闹?怕是会更乱吧。】苏晓晓心里叹气,【又要多一堆需要提防的人了。】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潜在剧情线‘后宫选秀’,该剧情线可能引发多方势力博弈,宿主生存风险系数上升15%。】
苏晓晓:“……”
果然没好事。
她就知道,这选秀绝不是简单的充实后宫,背后肯定牵扯着各方势力的利益,到时候她这个“前朝红人”,怕是又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头疼……怎么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活几天呢?】
***御书房里,萧绝正看着奏折,听着李总管汇报后宫的动静,当听到“苏采女听闻选秀之事,似乎颇为期待”时,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期待?
她期待他选秀?
期待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萧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李总管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萧绝自己也有些惊讶。
他为什么会生气?
苏晓晓期待选秀,不是很正常吗?她一向怕麻烦,来了新人,她自然可以躲得更远,这符合她“苟活”的原则。
可他就是不高兴。
一想到她可能正坐在漪澜苑里,悠闲地等着看新人们争风吃醋,甚至盼着他快点选中别人,把她忘了,他心里就像被火烧一样,烦躁不已。
【她就这么想摆脱朕?】
【那支紫玉簪,她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萧绝猛地将朱笔扔在笔洗里,溅起一片水花。
“备轿,去漪澜苑。”
“是……是。”李总管连忙应声,心里却暗自嘀咕——陛下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漪澜苑里,苏晓晓已经洗漱完毕,正躺在榻上,手里捏着那支紫玉簪,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这支簪子她很喜欢,玉质温润,触手生凉,握在手里很舒服。只是……她总觉得这支簪子太贵重,戴出去招摇,所以一直收着,只有晚上睡觉前才拿出来看看。
【不知道选秀的事最后会怎么样……希望暴君能顶住压力,别真选那么多人进来……】
【不过就算选了也没关系,我躲远点就是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紫玉簪。
萧绝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昏黄的宫灯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嘴角微微嘟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她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他送的那支紫玉簪。
看到这一幕,萧绝心里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柔软。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榻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眼底的冰冷渐渐融化,染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这小采女,睡着的时候倒老实,不像醒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伸出手,想把那支紫玉簪从她手里拿出来,免得她睡熟了不小心硌到自己。
指尖刚触碰到簪子,苏晓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手指不仅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脸颊还无意识地往他的手指上蹭了蹭。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痒痒的,麻麻的。
萧绝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还有那细腻的肌肤蹭过指尖的触感,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过了好一会儿,萧绝才回过神来,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的耳根有些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着榻上依旧睡得香甜的苏晓晓,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这个小采女……
总是能轻易地扰乱他的心绪。
萧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支紫玉簪取了出来。
玉簪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温润光滑。
他把玉簪放在床头的梳妆盒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榻边,看着她的睡颜,目光复杂。
选秀……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眼前的这份宁静。
尤其是,不能让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惊扰了他的这只小鹌鹑。
萧绝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苏晓晓的脸上,她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做着她的美梦,丝毫不知道,因为她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已经彻底改变了某个暴君的想法。
而一场关于“选秀”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即将席卷整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