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跳跃着,将萧绝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带着几分沉郁的压迫感。暗卫首领卫凛单膝跪地,玄色劲装沾着夜露的寒气,将一份卷得紧实的密报双手奉上,声音压得极低:“陛下,秋狩刺客的线索有了新进展。”
萧绝指尖捻着朱笔的动作一顿,目光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上移开,落在那份密报上。烛火映在他眸底,漾开细碎的光,却照不透那深处的寒潭:“讲。”
“是。”卫凛低头应道,“属下追查刺客使用的弩箭来源,发现其制式虽与军中常用弩箭相似,但箭簇弧度、尾羽绑法均有细微差异。经属下多方查证,这种特制弩箭,与安亲王封地内一处废弃的军械工坊所产之物,完全吻合。”
“安亲王?”
萧绝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御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他捏着朱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笔杆上雕刻的龙纹硌得指节泛白。
卫凛能清晰地感觉到陛下周身散发出的寒意,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不敢抬头,只能继续道:“属下已派人潜入那处工坊,在灰烬中找到未完全烧毁的箭杆残片,上面的火漆印记,确是安亲王私印无疑。”
萧绝没有说话,只是将朱笔重重搁在笔洗里,墨汁溅起,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污渍。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安亲王萧衍,他的皇叔。
当年先帝驾崩,诸王夺嫡,是安亲王率先带兵入宫,拥立他登基,这份“拥立之功”,让他在宗室中地位超然。这些年,安亲王看似不问朝政,只在封地饮酒作乐,养些花鸟虫鱼,可谁都知道,这位皇叔手里握着富庶的江南封地,暗中蓄养的私兵更是不在少数。
宗室诸王多以他马首是瞻,若没有确凿证据便动他,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整个宗室都会动荡起来。
【好一个皇叔。】萧绝眼底掠过一丝冷冽,【当年的拥立之功,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秋狩的刺客,果然是他。】
可他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
根基未稳,宗室蠢蠢欲动,若是此时与安亲王撕破脸,只会让那些蛰伏的势力有机可乘。
“证据还不够。”萧绝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带着一丝沙哑,“继续查,朕要铁证,能让他万劫不复的铁证。”
“属下遵命。”卫凛叩首,起身时脚步轻得像猫,很快消失在御书房的阴影里。
***苏晓晓端着刚研好的墨,站在一旁,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握着墨锭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安亲王?
那个据说最支持暴君登基的皇叔?
居然是刺杀暴君的幕后黑手?
这宫廷大戏也太刺激了吧!
她刚想在心里吐槽几句,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弹出一行猩红的提示:
【系统紧急信息:安亲王萧衍,表面闲散嗜酒,实则野心勃勃。早年借拥立之功掌控江南三州赋税,暗中开设军械工坊,蓄养死士三千。更与北狄可汗有秘密往来,疑似以江南丝绸、茶叶换取北狄战马、兵器,意图不明。】
苏晓晓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墨锭“啪嗒”一声掉在砚台上,溅了她一手墨汁。
【好家伙!这哪是简单的刺杀啊!这是里通外国,准备谋反啊!】
【暴君这皇位坐得也太惨了吧?前有太后虎视眈眈,后有皇叔捅刀子,连北边的邻居都不安分,真是四面漏风,腹背受敌!】
【不行不行,这瓜太大了,我得赶紧记下来,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刷屏,一边慌忙弯腰去捡墨锭,手忙脚乱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萧绝从窗边转过身,正好看到她这副模样。听着她心里那一连串咋咋呼呼的“吃瓜”吐槽,还有那句“四面漏风,腹背受敌”,他紧绷的神经竟奇异地松弛了几分,连眼底的寒意都淡了些许。
这小采女,总能在最严肃的时候,用她那些跳脱的心思,让他觉得不那么沉闷。
“慌什么。”萧绝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枚墨锭,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沾着墨汁的手指,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意。
苏晓晓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慌……臣妾只是……手滑了。”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以为我在偷听吧?虽然我确实在听……】
【他刚才听到我的心声了吗?听到我说他腹背受敌了吗?他会不会生气?】
萧绝看着她眼神躲闪、耳根发红的样子,听着她心里那串慌乱的碎念,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安亲王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臣妾不敢多问。”苏晓晓低着头,手指在裙摆上蹭着墨汁,心里却在想——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这可是谋反的大罪!万一查出来,那不得血流成河?我这小身板,能不能扛住啊?
萧绝没再说话,重新坐回龙椅,拿起那份关于安亲王的密报,反复看着。
北狄?
他就说北狄这次的动作有些蹊跷,明明刚在苍云古道吃了败仗,却依旧在边境蠢蠢欲动,原来是有安亲王在暗中接济。
丝绸换战马,茶叶换兵器……好一笔划算的买卖。
萧绝的指尖划过密报上“北狄”二字,眸色深沉如夜。
安亲王,萧衍……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想要这江山,还是想借北狄之手,报当年的旧怨?
他想起小时候,安亲王还曾抱着他在御花园里放风筝,那时的皇叔,眉眼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不像现在这样,藏着满身的算计。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从先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开始?还是从他登基后,收回了部分亲王权限开始?
萧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不管是什么原因,背叛者,都该死。
***苏晓晓在一旁磨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萧绝。他紧锁的眉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都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场。
她能感觉到,他现在很生气,也很……疲惫。
就像一个独自支撑着摇摇欲坠大厦的人,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却还要硬挺着,不能倒下。
【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苏晓晓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虽然是暴君,但身边全是想害他的人,连亲人都靠不住,也挺可怜的。】
【系统,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安亲王和北狄勾结的事?可是我说了,他会不会怀疑我怎么知道的?】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掺和到这种谋反大案里,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是乖乖当个背景板,苟住小命最重要。】
萧绝听着她心里的纠结,还有那句“挺可怜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可怜”来形容他这个皇帝。
还是在他自己都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
他抬眸看向苏晓晓,她正低着头认真地磨墨,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个总是在心里偷偷骂他“暴君”的小采女,这个一心只想“苟活”的小婕妤,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她的心思很干净,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那些算计和野心。
“苏晓晓。”萧绝突然开口。
“啊?”苏晓晓吓了一跳,手里的墨锭差点又掉了,“陛下,臣妾在。”
“安亲王的事,你听到了。”萧绝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苏晓晓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摆手:“臣妾……臣妾什么都没听到!臣妾刚才在想别的事!”
【完了完了,他果然要问罪了!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
萧绝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低笑出声:“别怕,朕不怪你。”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春桃和青禾。”
“是!臣妾遵命!”苏晓晓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没要我的小命。
萧绝看着她如蒙大赦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继续磨墨吧。”
“是。”
苏晓晓重新拿起墨锭,小心翼翼地磨着,不敢再走神,也不敢再乱说话。
御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墨锭研磨的细微声响。
但这一次,气氛却不像刚才那么沉重了,反而多了一丝微妙的平静。
***夜深了,苏晓晓已经回宸汐宫休息,御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萧绝看着卫凛新送来的密报——安亲王昨日曾秘密会见北狄使者,地点就在京郊的一处别院。
证据越来越清晰了。
但也越来越棘手。
动安亲王,就意味着要同时面对宗室的反弹和北狄的威胁,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不动,就等于养虎为患,迟早有一天,这头老虎会反过来咬他一口。
萧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桌角那方砚台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苏晓晓的指痕。
他想起她心里的话——“安亲王,表面闲散,实则野心勃勃,暗中蓄养死士,并与北狄有秘密往来。”
这个小采女的“心声”,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最直接的提示。
她的价值,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安危,才更让他担心。
安亲王在朝中经营多年,眼线遍布,若是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能洞悉他秘密的人存在,苏晓晓一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
萧绝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他必须尽快找到安亲王谋反的铁证,在他动手之前,先一步拔掉这颗毒瘤。
而苏晓晓的心声,将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李总管。”萧绝扬声道。
“奴才在。”李总管连忙从外面走进来。
“加派人手,严密保护宸汐宫,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包括……太后宫里的人。”萧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总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奴才遵旨。”
看着李总管离去的背影,萧绝重新拿起那份密报,眸色深沉。
安亲王,你我之间的账,迟早要算。
但不是现在。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
在那之前,他会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好他的这只小鹌鹑。
因为他知道,她不仅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破局的关键。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御书房的地面上,清冷如水。一场针对安亲王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晓晓,对此还一无所知,只想着明天该怎么躲开那些前来“探望”的妃嫔们。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声”,已经成了帝王手中最关键的棋子,也让她在这场波谲云诡的权谋斗争中,变得越来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