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的话让营帐内骤然安静。老军医脸色发白,苏将军握紧了刀柄,秦羽则盯着她眉心的淡红印记——那印记此刻微微发热,随着她望向西南方向的动作,颜色似乎深了一丝。
“落星谷……”秦羽快速回忆着地图上的标注,“那是龙脊山脉七节点之一,二十年前先帝曾在那里设下地脉镇石。北狄大军往那里去,绝不是巧合。”
婉清仍茫然地看着西南,喃喃道:“黑色的河里……那些眼睛在说话……它们说‘时候到了,该回来了’……”她突然捂住额头,露出痛苦的神色,“头好疼……有什么东西……在往我脑子里钻……”
秦羽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正在快速升高,眉心的印记已经变成鲜艳的朱红色。更诡异的是,她脖颈处本已消退的咒纹竟隐约浮现出淡淡的轮廓,像是随时会重新激活。
“军医,这到底怎么回事?”苏将军急问。
老军医颤抖着翻开那本古巫卷,手指停在某一页:“这里记载……祖灵蛊虽死,但其‘魂印’可能已烙印在宿主神魂深处。若附近有同源之力召唤,魂印便会苏醒,引导宿主前往源头……”他看向婉清,“她梦见的黑色河,很可能是北狄祖灵传说中的‘忘川魂河’。而那些眼睛……”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士兵的惊叫。秦羽冲出营帐,看到西南方的夜空出现了异象——三道血色光柱从地平线上升起,在夜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网状图案,图案中心正对着落星谷方向。光柱的根源处,隐约可见九盏血灯的虚影悬浮。
“是北狄的‘血网召灵阵’!”老军医跟出来,声音发颤,“他们要在落星谷强行打开地脉缺口,引祖灵残念降临!可这阵法需要至少三位大祭司和九百活祭,北狄哪来这么多……”
他的话戛然而止。秦羽已经明白了:北狄大军带走的不仅是士兵,恐怕还有沿途掳掠的百姓。云阳子临死前说的“复仇”,原来是以如此血腥的方式。
帐内传来婉清的呻吟。秦羽转身回去,看到她已蜷缩在榻上,双手抱头,身体不住颤抖。她眉心那点朱红印记此刻明亮得刺眼,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秦羽……”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带我去……落星谷……”
“不行!”苏将军急道,“那明显是个陷阱!他们就是要引你去!”
“我必须去……”婉清抬起脸,泪水混着冷汗滑落,“那些眼睛……它们说如果我不过去,就会……就会引爆所有地脉节点……整个龙脊山脉都会崩塌……”
秦羽心头一沉。他想起先帝曾说,龙脊七节点彼此相连,一损俱损。若落星谷被强行破坏,其余六处也会陆续崩溃,届时地脉紊乱,大燕国运将彻底倾覆。
“国公,不能信啊!”苏将军急道,“这肯定是北狄的攻心之计!”
秦羽沉默片刻,看向婉清:“你说它们在呼唤你,你能感觉到具体位置吗?”
婉清闭目凝神,眉心的朱红印记闪烁了几下。她伸手指向西南偏西的方位:“那里……谷底最深处……有一口黑色的井……井里……全是眼睛……”
秦羽立刻摊开地图。落星谷呈葫芦状,谷底深处标注着一处“古祭坛遗址”,旁边用小字备注:前朝禁地,地气阴寒,不宜驻军。
“那里是前朝祭祀邪神的地方,废弃百年了。”老军医脸色难看,“据说井里填满了当年祭祀用的活人尸骨……若北狄在那里布阵,阴煞之气会倍增阵法威力。”
时间不多了。血色光柱越来越亮,夜空中的网状图案已完全成型,开始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光柱就粗壮一分。秦羽能感觉到,怀中的玉玺碎片正在发烫,表面那些血色纹路像脉搏一样跳动——它也在响应那个阵法。
“苏将军。”秦羽起身,“点齐一千精锐,带足火油炸药,即刻赶往落星谷。不必强攻,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北狄主力注意。”
“那国公您呢?”
“我带婉清从另一条路潜入谷底。”秦羽看向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这里,猎户采药的小径,应该能避开大军。”
“太危险了!万一那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也得跳。”秦羽握紧婉清冰凉的手,“她体内的魂印已与阵法连接,若不去,阵法完成时第一个死的就是她。若去,至少还有机会在阵法完成前毁掉核心。”
半个时辰后,秦羽背着婉清出现在落星谷东北侧的悬崖上。从这里往下看,谷底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数百个火把围成巨大的圆圈,圆圈中央是一座黑石垒成的古老祭坛,祭坛上矗立着九根石柱,每根柱顶都挂着一盏血灯。祭坛正中央,果然有一口深不见底的黑色井口。
井口周围,跪着密密麻麻的人影,粗略估计至少有七八百人,都被绳索捆着,应该是被掳来的百姓。三个黑袍祭司站在井边,手持骨杖,正对着井口吟唱。随着吟唱声,井口开始冒出浓稠的黑气,黑气中隐约有无数眼睛的形状开合。
婉清在秦羽背上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抓住秦羽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它们……看到我了……”
几乎同时,井口的一个黑袍祭司突然转身,面朝悬崖方向。虽然隔着很远,秦羽却清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了自己——不,是锁定了婉清。
祭司举起骨杖,井口的黑气猛然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朝着悬崖方向抓来。手掌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岩石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秦羽背着婉清纵身跃下悬崖,在岩壁上几个起落,险险避开黑手的抓握。但落地时,他骇然发现,脚下的土壤不知何时已变成暗红色,像浸透了鲜血。更糟糕的是,怀中的玉玺碎片剧烈震动,表面的血色纹路竟然开始向外蔓延,像藤蔓一样爬上了他的手腕。
而背上的婉清,此刻缓缓抬起头,眉心的朱红印记已完全张开——那真的变成了一只眼睛。她用那只眼睛看着秦羽,嘴角勾起一抹陌生的、妖异的微笑:
“你终于……带我来了……”声音不再是婉清的,而是无数男女老幼混杂在一起的嘶哑低语,“现在……把玉玺……给我……”
秦羽想放下她,却发现婉清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缠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只眉心竖眼直勾勾盯着他怀中的玉玺,瞳孔深处,映出井口黑气中无数翻涌的眼睛。
祭坛上的三个黑袍祭司同时跪拜,齐声高呼:“恭迎祖灵——归位!”
井口的黑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有着数百只眼睛的巨大虚影。所有眼睛,全部看向了秦羽,和被他“背”着的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