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喊杀声与辱骂声如同不绝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拍打着斑驳的城墙。
李克用的沙陀铁骑并未攻城,只是在城下列阵,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片凝固的乌云。独眼龙史敬思纵马而出,在阵前驰骋叫骂,言语之污秽,直指黄巢祖宗十八代,将他形容成一个窃国的匪贼,引得城外沙陀兵阵阵哄笑,声音传进城内,让本就惶惶不安的军民之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陛下!末将请战!”
毕师铎一身甲胄,大步流星地闯入议事堂,声若洪钟,满脸激愤。“请陛下允我出城,斩下那独眼龙的狗头,以振我军士气!”
他的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神里满是忠勇之士不堪受辱的坦荡与决绝,仿佛对黄巢已洞悉其底细一事,浑然不觉。
黄巢端坐主位,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静静地看着毕师铎,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铠甲,看到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满堂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好。”黄巢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准了。”
他非但准了,还当着众将的面,朗声道:“来人!将朕的‘照夜玉狮子’牵来,再取来朕的‘乌金盘龙甲’,赐予毕将军!将军为国出战,朕绝不吝惜!”
毕师铎闻言大喜,脸上涌现出受宠若惊的激动,跪地谢恩:“末将……必不负陛下厚望!”
待毕师铎披挂整齐,兴冲冲地离去后,黄巢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赵璋,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冬里的冰棱:“派最精锐的斥候盯死他。”
赵璋心领神会,微微颔首。
“他若奋力死战,战死沙场,便是为国尽忠的烈士,厚葬之。”黄巢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若敢临阵脱逃,或是与城外眉来眼去……不必回报,就地格杀。用他的头,给朕祭旗。”
赵璋眼皮一跳,心中凛然:“遵旨。”
李克用兵临城下,带来的压力远不止城防。城内那些前朝的士族遗老,本就对黄巢心怀不满,此刻更是蠢蠢用动,私下里串联,竟有了密谋开城,迎接“王师”的苗头。
黄巢清楚,军事上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想要真正坐稳这天下,就必须解决“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根本问题。他需要一张牌,一张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牌。
这张牌,就是李俨。
偏殿之内,幽暗如旧。
李俨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了,少年天子的龙气仿佛已被这方寸之地消磨殆尽,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
黄巢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张拓印着“归墟”核心晶体图样的宣纸,放在了李俨面前的案几上。
看到那熟悉的十二面体几何图案,李俨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他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种混合着解脱与悲哀的惨笑,仿佛等待了许久,这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这不是秘密,是诅咒。”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一口枯井。“我李唐皇室,自太宗皇帝得此神物起,便立下了契约。每一代皇帝的寿命,都会被它源源不断地汲取,用以镇压长安地下的龙脉,换取这煌煌三百年的国祚。但现在……”
李俨的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充满了恐惧与厌恶:“它快要‘饿死’了。龙脉不稳,国祚……自然也到头了。”
黄巢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又觉得一切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所谓天命,不过是一场交易。所谓龙脉,不过是一个需要不断充能的能量源。而李唐的皇帝,就是一代又一代的电池。
“你想当皇帝,就要接下这个诅咒。”李俨看着黄巢,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恐惧,反而多了一种看透宿命的平静,“朕的禅让诏书是真的,但它不仅仅是让出皇位。它是一份契约,一份将这诅咒从李氏血脉,转移到你身上的契约。”
少年天子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地问道:“黄巢,你,敢接吗?”
黄巢明白了。
“归墟”选择了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天命所归,或许仅仅是因为,它感应到了自己这个“变量”身上,蕴含着足以改变历史的磅礴能量。它需要一个新的、更强大的“电池”。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诅咒折磨了整个童年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注定要被活活吸干的王朝,和一个有机会开创新生的未来。”黄巢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朕,选择后者。这个诅咒,朕接了。”
李俨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明日,朱雀门前,举行禅让大典。”黄巢的命令清晰而果决,“传令赵璋,仪式不必铺张,全城皆知即可。只需一座高台,一份诏书,朕要让全长安的百姓都亲眼看着,这大唐的天下,是如何交到朕的手里。”
大典前夜,李俨派人传来最后一个请求。
他要在大典之上,亲手为黄巢戴上象征皇权的冠冕,并向新君敬一杯“践行酒”。
黄巢答应了。
翌日,朱雀门前,人山人海。
没有繁复的礼乐,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一座临时搭建的九层高台,矗立在万众瞩目之下。
黄巢身穿早已备好的黑色龙袍,一步步登上高台。他的身后,是默然无语的文武百官。他的面前,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
高台之巅,李俨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袍,手捧着禅让诏书和天子冠冕,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个少年,在生命中最后一次成为万众焦点时,脸上竟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怯懦,只有一种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从容与决绝。
他不是一个被动的傀儡,他是李唐王朝最后秘密的守护者,也是这可怕诅咒的交接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俨清朗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传遍了整个广场。他一字一句地宣读着诏书,将大唐的江山社稷,禅让于大齐皇帝黄巢。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拿起那顶沉重的冠冕,亲手为黄巢戴上。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
随后,李俨端起了早已备好的一杯酒。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他将右手拇指放入口中,狠狠一咬!
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
他面无表情地将流血的指尖,伸到了酒杯上方,任由那滴殷红的、承载着李唐三百年国运与诅咒的血液,滴入清冽的酒中。
一圈细微的涟漪,在酒杯中荡开。
“陛下。”李俨双手捧着酒杯,递到黄巢面前,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请满饮此杯。自此,国运与君身,合二为一。”
黄巢接过了酒杯。
他能感受到,酒杯中不仅仅是酒,更有一种冰冷的、源自“归墟”的能量波动。
他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冰冷刺骨,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毒蛇,顺着他的喉咙钻入四肢百骸,与他的灵魂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大齐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赵璋带头高呼,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长安城。
也就在黄巢饮下那杯酒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猛然一变!
原本【天命推演】的功能旁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鲜红色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血条。
血条上方,初始值赫然是——【99%】。
紧接着,一行冰冷的提示文字浮现:
【“归墟”契约已绑定。国运兴,则生命盛;国运衰,则生命竭。】
黄巢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细看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异变再生!
他脑中那个鲜红的血条,毫无征兆地,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抹去了一截,瞬间从【99%】掉到了【95%】!
刺耳的警报声,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警告:龙脉反噬!因禅让仪式不合古礼,民心未定,国运流失!】
【警告:请在三日内,行巩固国运之举,否则生命值将持续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