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古之棋手，墟皇遗音
“棋局？落子之地？”
林默心神剧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将妹妹林萱儿护在身后，混沌归墟之力与“道种”感应全开，警惕地锁定着前方那突兀出现的、自称“星瞳”的白袍身影。星辉的失声惊呼，更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天芒宗的星瞳尊者？他不是应该在宗门坐镇，或者于古路之外坐观风云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轮回殿最核心、最危险的绝地？而且，其身上那股非人的、宛如规则化身般的淡漠气息，与传闻中那位神秘但至少是“生灵”的星瞳尊者，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谁？”林默沉声问道，声音因之前的激战与透支而略带沙哑，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寂灭道韵在体内缓缓流转，做好了随时拼死一搏的准备。无论眼前之人是谁，是敌是友，在这等诡异之地，都必须万分警惕。
林萱儿也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虽然气息虚浮，但眼神同样坚定，眉心莲花印记流转着清辉，净化之力蓄势待发，警惕地感应着对方身上那股深不可测、却又给她一种奇异“空洞”感的气息。星辉与南宫离同样如临大敌，星辰之力与各色丹丸已在掌心隐现。
“星瞳”对众人的戒备似乎毫不在意，他依旧负手而立，那双璀璨如星辰生灭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默脸上，那平淡无波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缅怀的感慨。
“我是谁？”他重复了一遍林默的问题，嘴角那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一个早已被时光埋葬的残影，一个徘徊于此的守墓人，亦是……这盘棋上，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与……想要掀翻棋盘的……赌徒。”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平静下仿佛藏着无尽的沧桑与暗流。
“至于你们熟悉的‘星瞳尊者’……”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惊疑不定的星辉，“那不过是我漫长沉睡中，无意间散逸出的一缕微弱神念，借天芒宗初代宗主之躯，行走世间，观星测运，随手布下的几颗闲子罢了。他是我，亦不是我。如今这缕神念早已收回，留在世间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与些许记忆投影。”
星辉脸色再变，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听闻。天芒宗至高无上的开派祖师之一，受历代弟子敬仰的星瞳尊者，竟只是某位古老存在一缕神念的载体？那眼前这位……
“你是……真正的星瞳？远古的存在？”南宫离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手中一枚不起眼的灰色丹丸已被悄然捏碎，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似乎在进行某种探测。
“远古？”星瞳（姑且称之）轻轻摇头，目光投向众人身后那缓缓恢复旋转的、巨大的暗金色“轮回磨盘”，以及磨盘中心那令人心悸的“虚无之眼”，眼神悠远，“在它面前，所谓的远古，亦不过是较近的涟漪罢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南宫离的问题，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林默，特别是他胸口那微微搏动的、已融入一丝淡青莲纹的“道种”。
“墟皇的‘种子’，果然在你身上生根发芽了，而且……似乎还产生了有趣的变化，与混沌莲的传承产生了共鸣。”星瞳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现象，“当年，他将这颗承载了最后希望与全部‘悖论’的种子送出，我便知晓，这盘僵持了万古的棋局，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变数。只是没想到，这种子，会落在林天南与苏映雪的后人身上，更没想到，你们能走到这里，唤醒我这缕因‘赌约’而不得不长眠于此的残念。”
“墟皇……赌约？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爹娘他们……”林默心中焦急父母伤势，无心听这些云山雾罩的谜语，但他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中关键。
“林天南，苏映雪……”星瞳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地上昏迷的两人身上，那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似是惋惜，似是感慨，又似是……一丝淡淡的愧疚？“他们……是意外的闯入者，也是被选中的‘钥匙’之一，更是……这场赌局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他微微抬手，不见任何动作，两缕纯净如星光、却蕴含着玄妙生机的光点，便自他指尖飘出，轻盈地没入林天南与苏映雪的眉心。林默与林萱儿心中一惊，想要阻止却已不及，但随即，他们惊喜地发现，父母那微弱到极点的气息，在这星光没入后，竟奇迹般地稳固了下来，虽然依旧重伤垂死，但至少那不断衰败、被“轮回印”侵蚀的势头，被暂时遏制住了！甚至连他们体内那诡异的轮回道伤，其侵蚀速度也明显减缓。
“你……”林默看向星瞳，眼神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更甚。对方随手为之，便有如此奇效，其境界实力，恐怕远超想象。而且，他提到父母是“钥匙”和“牺牲品”……
“不必谢我，这只是暂时稳住他们的状态。‘轮回印’乃轮回殿核心规则所化，与他们的道基乃至灵魂已部分交融，强行拔除，等同毁灭他们。真正的解法……”星瞳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虚无之眼”，“或许就在那里，墟皇留下的东西里，或有一线生机。这也是我在此等待的原因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时间不多，轮回殿的意志虽被‘葬道大祭’的喧嚣与你们引发的共鸣短暂干扰，但正在加速苏醒。外面那些蝼蚁的献祭，也不过是为它的苏醒增添几分养料罢了。趁我此刻还能保持相对清晰的意识，有些事，必须告诉你们，尤其是你，墟皇的传承者。”
星瞳的目光再次锁定林默，这一次，其中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郑重。
“此地，名为轮回殿，实则是这片古路，乃至与古路相连的、更广阔‘残墟’的核心枢纽之一，亦是一座囚笼，一座坟场，一个……试验场。”他的声音在空旷诡异的规则混沌中回荡，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囚禁何物？”林默下意识地问道。
“囚禁‘错误’，囚禁‘疯狂’，囚禁那些在纪元更迭、大道崩殂中，失去归宿、无法进入正常轮回、却又未曾彻底湮灭的……存在残响、规则碎片、乃至……世界遗骸。”星瞳缓缓道，“你们所见的血雾、怨灵、轮回印记碎片，乃至这‘轮回磨盘’，皆是那些被囚禁之物的外在显化。轮回殿本身，则是一个庞大、古老、且已部分‘活化’的禁忌造物，它本能地吞噬、消化、试图‘重构’这些错误与疯狂，将其纳入自身的‘轮回’体系，但结果……只是制造了更多的混乱与扭曲。”
“那墟皇……”林默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墟皇，是上一个，或者说，是已知最近一个，试图终结这种混乱，或者说，修正这个‘错误’试验场的……挑战者。”星瞳的眼中，首次流露出清晰的、复杂的情结，有钦佩，有遗憾，也有深深的疲惫，“他以绝巅之姿闯入此地，看穿了部分真相，与轮回殿的意志，或者说，与推动建造、维持这轮回殿的、更古老的‘幕后之手’，达成了某种赌约。”
“赌约的内容是什么？”林萱儿忍不住问道，她隐隐感觉到，这赌约似乎与哥哥，与他们一家，有着莫大的关联。
星瞳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眉心的莲花印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赌约的内容……”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墟皇赌他能在轮回殿的规则侵蚀下，保持本我真灵不昧，并在此地留下足以颠覆其根本运行逻辑的‘后手’。而他付出的代价是……若失败，则其一身道果、全部印记，将永久融入轮回殿，成为这扭曲轮回的一部分养分，助长其混乱。若成功……则轮回殿需释放部分被囚禁的‘真灵’，并开放通往‘真实彼岸’的部分路径。”
“而我……”星瞳指了指自己，“便是这场赌约的见证者，亦是……抵押品。墟皇以一件与我本源相关的至宝为凭，将我的一缕核心神念与部分力量，‘抵押’于此，与轮回殿的规则部分融合，成为维持此地某种脆弱平衡、同时监视赌约进程的‘器灵’般的存在。直到赌约分出胜负，或者，有新的、足够分量的‘变量’闯入，打破僵局。”
抵押品？器灵？林默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位，竟是如此古老的存在，其本体恐怕是难以想象的强者，却因一场赌约，一缕神念被禁锢于此无尽岁月！
“显然，墟皇前辈……失败了？”南宫离若有所思地问道。
“失败？成功？”星瞳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从结果看，他未能彻底颠覆轮回殿，自身也近乎道消，只来得及送出那颗承载了‘悖论’与希望的种子，似乎算是失败了。但他留下的‘后手’，却实实在在地干扰了轮回殿的部分运行，延缓了其‘完全活化’与扩张的进程，也为我这缕被禁锢的神念，赢得了一丝喘息与观察的余地。而且……”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看向林默：“他的‘种子’活了下来，并且来到了这里。这本身，或许就是他赌约中，那未曾言明的、真正的‘胜负手’。”
林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墟皇的赌约，轮回殿的真相，父母的遭遇，自己身上的“道种”……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那我父母……”林萱儿急切地问。
“他们，”星瞳的声音低沉下来，“是意外，也是必然。当年，他们为探寻古路深处的秘密与可能治愈你母亲体内隐患的机缘，冒险深入，无意中触动了墟皇遗泽的部分禁制，被卷入了轮回殿外围。他们身上，似乎带着与墟皇、与这古路，乃至与更古老纪元相关的某些‘印记’或‘因果’，这让他们没有被轮回殿立刻吞噬，反而引起了轮回殿意志，或者说，是维持此地规则的、我那被禁锢的‘大部分’意志的注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轮回殿的意志，或者说我那被同化的大部分，认为他们可能是‘钥匙’——开启墟皇遗泽，或者，开启更深层秘密的钥匙。因此，他们没有立刻被杀死，而是被囚禁、被侵蚀、被研究……承受了数十年的折磨，直到被‘葬道大祭’的波动再次惊动，才被带到这里，作为引出‘变数’的诱饵，或者……作为完成某种仪式的祭品。”
林默与林萱儿听得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数十年的囚禁与折磨！仅仅是因为“可能”是钥匙！
“那所谓的‘葬道大祭’，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外面那些堕落者，还有瑶光峰、暗影殿……”林默强行压下杀意，追问道。
“葬道大祭……”星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模仿与献媚。某些后世的势力，或是机缘巧合，或是被古路中散逸的扭曲信息蛊惑，得知了轮回殿的部分隐秘与‘需求’。他们以为，通过献祭足够多的修士精血、魂魄、道果，便能取悦轮回殿的意志，获得其‘恩赐’——或许是力量，或许是知识，或许是超脱的契机。殊不知，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加速轮回殿的‘消化’与‘活化’过程，为其提供养料，并可能在最终，将自己也变成这扭曲轮回的一部分。”
“瑶光峰、暗影殿，以及潜伏在各大势力中的那些棋子，不过是被利用的可怜虫。真正的幕后推手……”星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轮回殿的重重壁障，看向了古路之外，看向了那无尽的星空，“或许藏在更深处，与建造、维持这轮回殿的古老存在有关，或许……只是这无尽岁月中，被轮回殿散逸力量侵蚀、同化后，产生的畸形‘代行者’。”
信息量太大，太过骇人听闻。林默等人一时难以消化。轮回殿是囚笼与试验场，墟皇是挑战者并留下赌约与后手，星瞳是见证者与抵押品，父母是无辜被卷入的钥匙与牺牲品，葬道大祭是加速灾难的愚行……而他们，似乎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变量”。
“你告诉我们这些，想要我们做什么？”林默直指核心，“帮墟皇完成赌约？毁掉轮回殿？还是……救出我父母，然后离开？”
星瞳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缓缓道：“我的选择，自墟皇留下种子那一刻，或许就已注定。我被禁锢于此，大部分意志与轮回殿规则同化，唯有这缕因赌约而保持相对独立的神念，还在苦苦支撑。我无法直接出手对抗轮回殿，那等同自我毁灭。但我可以，也必须，将墟皇留下的‘后手’所在，以及可能拯救你父母、乃至……终结这一切的方法，告诉你们。”
他指向那缓缓旋转的“轮回磨盘”中心，那令人心悸的“虚无之眼”。
“墟皇的遗泽，就在那‘虚无之眼’的深处，那是轮回殿吞噬、消解一切‘错误’的最终归墟之地，也是规则最混乱、最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存在‘漏洞’与‘悖论’的地方。只有身负墟皇传承，且道心坚定，能在极致的‘无’与‘混乱’中保持本真不昧者，才有可能触及。那里，或许有解决‘轮回印’的方法，有墟皇关于最终‘悖论’的解答，也有……离开这绝地，甚至撼动这轮回殿根本的一线可能。”
“但那里，也是轮回殿意志最关注、防御最严密之地。一旦靠近，必将引发其最剧烈的反扑。而且，那‘虚无之眼’本身，便拥有湮灭一切存在痕迹的恐怖威能。你们现在过去，十死无生。”
“那该如何？”林萱儿急道。
星瞳的目光，落在了林默与林萱儿身上，特别是在两人之间那无形流转的、共鸣的“道韵”之上。
“你们兄妹的‘双钥共鸣’，尤其是刚才那次超越极限的共鸣，引动了混沌莲与寂灭之心的更深层联系，产生了一丝‘悖论’之力，短暂干扰了此地的轮回规则。这是契机。”星瞳缓缓道，“但还不够。你们需要将这份共鸣，推动到更深的层次，真正触及‘道种’与‘莲心’本源中蕴含的那一丝‘初始’与‘终结’交织的‘原初之理’。唯有以‘原初之理’，方可抗衡‘虚无之眼’的归墟之力，短暂开辟出一条通往遗泽的‘路’。”
“如何推动？”林默沉声问道。他知道，这必然是极其凶险之事。
“于这‘轮回磨盘’的边缘，在无尽轮回印记的冲刷与感悟下，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下，在守护至亲的执念驱动下，心灵彻底交融，道种与莲心共鸣至极致，引动潜藏于血脉与灵魂深处的、属于你们父母的‘兵主’战意与‘青莲’生机，再融合墟皇的寂灭道韵，辅以我这一缕神念所化的‘星辉’为引，四象合一，冲击那冥冥中的‘原初’。”星瞳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阐述某种古老的仪式。
“但此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轻则道基受损，神魂俱伤，重则被轮回印记同化，迷失自我，或引动‘虚无之眼’提前爆发，形神俱灭。而且，即便成功，也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你们必须在那短暂的时间内，进入‘虚无之眼’，取得墟皇遗泽，并找到解救之法，然后……立刻离开！”
星瞳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默脸上，眼神无比严肃：“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轮回殿的意志会立刻察觉，外面的敌人也会不顾一切冲入。星辉，南宫离，你们需护法，抵挡可能到来的内外攻击。而我……会以这缕神念最后的力量，为你们争取时间，并尝试干扰轮回殿意志的锁定。但代价是，我这缕神念，可能会彻底消散，与轮回殿规则的同化将不可逆转。”
“前辈！”星辉忍不住惊呼。
星瞳摆摆手，神色依旧平静：“我于此徘徊万古，早已厌倦。若能以这缕残念，为后来者铺就一线生机，终结这扭曲的轮回，亦算是……解脱。”
他看向林默与林萱儿：“选择，在你们。踏入‘虚无之眼’，九死一生，但或许能救父母，得遗泽，窥真相。转身离开，我或许能以最后力量，送你们出轮回殿范围，但你们父母必死，墟皇遗泽永埋，轮回殿之患终将爆发，席卷古路乃至更广。而你们，也未必能逃过幕后黑手与轮回殿意志的后续追杀。”
没有第三条路。
林默与妹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坚定，以及对父母深深的眷恋。
“我们，没有选择。”林默握紧了妹妹的手，看向星瞳，一字一句道，“请前辈，告诉我们具体该如何做！”
林萱儿也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决绝。
星瞳看着这对年轻兄妹眼中那与当年墟皇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炽热的执着与勇气，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他缓缓抬手，指尖星光凝聚。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于这轮回尽头，赌上一切，为至亲，为真相，也为了……打破这该死的宿命与棋局！”
星光，开始在他指尖流淌，勾勒出古老而玄奥的轨迹。周围，那巨大的暗金色“轮回磨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旋转速度悄然加快，散发出的威压与混乱意念，陡然倍增。更远处，那“虚无之眼”所在的绝对黑暗，仿佛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饥饿”。
风暴，即将来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古之棋手，墟皇遗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