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净虽已身死,可明镜道人却对其恨意未消,每每提及仍咬牙切齿。当真涯子追问二人结怨的缘由时,明镜道人眼中迸射出凛然正气:大道无极,岂容邪魔玷污?纵使粉身碎骨,也要与魔道势不两立!
可当真涯子追问其为何要争夺这泣血坡魔殿总堂之际,明镜却突然语塞。真涯子百思不解:师尊与慧净皆是德高望重的正道领袖,那慧净已然入魔暂且不论,可师尊…却为何会对这蛮荒之地如此执着?
面对追问,这位素来刚正的明镜先是支吾搪塞,随即罕见地露出迟疑之色。在徒儿灼灼目光下,明镜突然话锋一转,眸光变得深邃,他终是长叹一声:此事知道太多于你无益。为师可以指天立誓,从未做过有违正道之事。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这些年…为师在寻一物,或许…早已随那魔陀湮灭......
真涯子心头一跳。他确实暗自揣测过师尊这些年神神秘秘的行踪,此刻被点破心思,顿时面红耳赤。明镜瞥见徒儿窘态,摇头道:莫要胡思乱想。此物关系重大,恐怕连那魔尊艾无言都曾在暗中搜寻...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真涯子,你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就是想问为师这些年究竟在忙什么吗?
真涯子顿时面红耳赤,仿佛心底秘密被当场戳穿。明镜见状摇头苦笑:果然如此。也罢,为师便告诉你——这些年奔波劳碌,皆为此物。
究竟是何宝物?真涯子忍不住追问道。明镜沉吟良久,终是吐露实情:乃破解魔教大凶煞之物封印之法,无极老祖当年将那黄金竖瞳分封各处,唯有此法能在解封凶器之时......话未说完,真涯子已骇然变色:师尊莫非是想……
话未说完,明镜厉声打断道:休得胡猜!为师岂会觊觎那等大凶煞魔器?道袍无风自动,目光炯炯地解释着黄金竖瞳的解封之谜,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凛然正气令真涯子不敢直视。但老道眼中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却让这番义正辞严的训斥,莫名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苍凉。
师父此举,不过是为了阻人作恶罢了!真涯子凝视着师父的神色,从眉宇间的凝重到话音里的颤抖,乃至指尖无意识的轻颤,都透着深重的忧虑。当师尊道出正道式微、魔教蠢动的隐忧时,那佘勒与肥桦的案例便如尖刺扎进心头。
还有那暗处蛰伏的佟枯祖、以及那段摄黎之流,谁知究竟包藏着怎样的祸心?谁又能保证魔尊艾无言与那魔陀老怪,何时会重聚残魂破封而出?望着师明镜道人那交织着愤怒与忧患的目光,真涯子终于确信:恩师明镜在泣血坡另有所谋,而这谋划,必是为了匡扶正道、荡涤邪祟!
师徒促膝长谈,明镜道人与真涯子皆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有关云梦之事。真涯子暗自舒了口气——有些事,或许永远埋藏在心底,才是最好的归宿。听着恩师讲述那段被千夫所指的岁月,从中州盛极一时到蛮荒遗民的跌宕起伏之辛酸历程,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孤独的身影,从中州的繁华街头,一步步走向蛮荒苍茫大地的画面。
除却道心依旧,明镜道人的自述里浸透着万般辛酸与沧桑,却始终未曾提及有关情爱二字。他将玄极门、正道各派乃至魔教的显赫人物都剖析的精微入骨,可谓淋漓尽致;既不妄加贬斥,也不盲目推崇,始终保持着难得的克制与尊重。真涯子明白,这是师父一贯的处世之道,但如此周全的考量仍令他暗自诧异。
这般气度令真涯子折服,然而当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师尊口中道出,真涯子只觉脊背发凉。
他突然意识到,佘勒苦心经营的情报网络,在师父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因为佘勒钻研的终究只是消息的表象,而恩师所洞悉的,却是话语背后的人心。消息需要人来传递,事件需要人来制造——明镜道人研究的,正是这芸芸众生本身。
真涯子愈听愈惊,师父口中道出的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对过往认知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师父的剖析下竟呈现出全新的模样。
那佘勒之伎俩,在其师明镜眼中原来无异于浮沫——那人钻研的是消息的传递,而明镜所洞见和研究的从来都不是消息,而是操纵消息的源头!天灾尚可测,人祸却总源于人心幽微之处——这才是明镜道人真正的修行道场。
或风闻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正的邪的……竟让他对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便是人,真涯子更是从明镜口中洞悉了这个真相,听闻明镜所言,即便他殚精竭虑多年剖析这人性,然而时至今日,也不过是略知皮毛罢了!
真涯子震惊之余,亦对其观点深表赞同——就如明镜所言,那佘勒,多年的隐忍不发,不正是一个赤裸裸、活生生的例子么?
你费尽心思研究来研究去,最终却惊觉,那些大智若愚者,皆不过是给你呈现出一个表象,和一个个假象罢了;谁能料到那佘勒会隐藏得如此之深?无人能知。故而,其师明镜又一次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嘱托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让你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包括你自己!切记切记!
真涯子颔首间,却见那明镜继而说道:听闻你这多年漂泊,皆是为情所困,而为师能传授给你做人的道理,处事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方法,以及防人之心……唯独这情之一字,为师实在无能为力……真涯子见其师明镜敞开心扉,将别后重逢这多年的诸事一一倾诉,却唯独对一个情字,讳莫如深,他心中已然明了——明镜正是被情所困,为情所伤,为情所误,才导致云梦亦是为情所累,为情所害,为情所辱……
这该如何教导?故而明镜当提及真涯子情感这个尖锐敏感且难以启齿的问题之时,才选择了沉默不语,只是寥寥数语道:“缘起,心随意动;缘灭,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