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失态的粗鄙呵斥脱口而出,真涯子不由得心头为之一震——恩师这是要撕破脸了!意识到明镜道人已恼羞成怒,他索性直言:弟子与那若曦早有婚约,九年来为救她出困,日日如履薄冰。真涯子声音微扬——好不容易寻得凤羽之法,却在取剑之际,被一道鬼魅般的身法捷足先登......
话音未落,那明镜已厉声打断道:拐弯抹角!你直说本座阻你救人便是!
见师尊连掩饰都懒得,真涯子直视明镜道人,索性挑明:方才您教训王雷的身法,与当日夺剑之人如出一辙。他盯着明镜嘴角忽然浮起的一抹讥诮的冷笑,在真涯子眼中,这笑意淬着毒,浸着嘲讽。真涯子沉声质问道:可是师尊所为?
是又如何?明镜嗤之以鼻。
真涯子深吸一口气:那弟子该当如何?
关我屁事?明镜漠然转身。
真涯子闻言一愣:您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么?话音未落,
那明镜猛地过头,理直气壮地道:正是老夫,你能奈我何?明镜的坦诚令真涯子彻底心寒。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斩断最后一丝犹豫:既如此,弟子…也不必再行那愚忠之举了!
真涯子双目泛红,喉间像堵着团浸透苦水的棉絮。师恩如山的情谊,与挚爱似海的刻骨铭心爱恋在胸腔里撕扯,这般两难境地直教他肝胆俱裂。竟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难道真要逼他刀兵相向?莫非天道竟要设下此劫,当真要他背负这弑师恶名?可若就此退让,明镜道人又怎会甘心交出凤羽神剑?
他太了解这位恩师了。明镜道人骨子里刻着反骨,越是威逼越要逆势而行,像柄宁折不弯的玄铁剑。那执拗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太过于急切只会适得其反。真涯子强压下中翻涌的怒火,缓缓抬首。声音沉得能拧出血来:师尊!弟子最后您问一次——凤羽神剑,可是您的手笔?
好!好得很!明镜道人突然大笑,拂袖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本座养的好徒弟,如今倒学会兴师问罪了?那讥诮语调如刀刮骨,真涯子却不愿纠缠,他闭了闭眼,只沉声道:请师尊自重。大丈夫行事应光明磊落,何必避重就轻?当年您教导弟子的话,莫非您…都忘了么?
住口!明镜道人须发皆张,眼中突然窜出两道精芒:你也配提当年?这声师尊叫得本座恶心!明镜的厉喝让真涯子彻底寒了心,他闻言猛地抬头,改口唤道:师父!刻意省去的尊字,道尽了失望与决绝。
却见他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师父若还要半分体面,就莫要再作贱自己!
弟子颜面不值一提,倒是师父该谨言慎行……话音未落,石坪上骤然卷起罡风,那明镜道人脸色由青转黑,气的直哆嗦:反了反了反了…你这逆徒!
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么?真涯子浑身颤抖,却挺直脊梁:弟子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倒是师父您——若道心蒙尘,纵得长生妙法,参透天地玄机,乃至羽化登仙,又有何益?如此……真涯子喉头滚动,望着明镜道人那张熟悉的面容,终究没能将最后那句倒行逆施说出口。真涯子内心深处剧烈地挣扎着,终究是咬着牙道:如此…行事…倒比那吃错药难治万倍!就在那真涯子最后那半句混着血腥气炸开在空气中之际——
那明镜道人却突然诡笑道:你!……你疯了不成?
只见那明镜道人此刻狰狞的面容,扭曲如恶鬼。真涯子见状心头剧震,知已无转圜余地,当即厉声道:纵是疯魔,也好过丧尽天良!疯病尚可医,良心若泯——他猛然拔剑,寒光映出决然之色:不如同归于尽!
明镜道人出人意料地静立原地,任由弟子字字如刀,句句诛心。直至话音中断时,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且撕心裂肺的狂笑:好!好得很!
好个伶牙俐齿的逆徒!老夫当年怎未发现你竟有这般毒舌?那明镜袖袍无风自动,面上青筋暴起,笑声亦陡然转厉,污言秽语更是信手拈来……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道童……如今倒学会指责起老夫来了?
可是觉得老夫提不动剑了!话音未落,一道罡风已撕裂空气……
破空声骤起之际,但听砰——地一声,那真涯子如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出三丈有余。砸的青石板上溅开一蓬血花,他左颊瞬间隆肿起紫黑色淤痕,却仍然保持着跪姿纹丝不动。却见那明镜瞳孔微缩——这孽徒…竟不闪不避?恍惚间又见当年那个倔强少年,做错事便直挺挺跪着领罚的呆愣模样。
这熟悉的态度令那明镜眼中戾气更盛:以为不还手就能令老夫心软么?
装什么硬骨头!掌心真气吞吐间,说罢又是数道掌风破空而出——骨裂声接连响起,真涯子踉跄着吐出大口鲜血。殷红在道袍前襟绽开刺目梅花,拭去唇边血迹的动作忽然凝住。他望着掌心血渍,竟低笑出声:师父教训得是。
这般反常让明镜瞳孔骤缩——九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弟子,何时练就这副铁骨?
还有方才那声轻笑,它宛如火星溅入油锅,却见那明镜道人周身罡风骤起,七道掌影骤然间铺天盖地袭来……
砰!砰!……接连的闷响中,真涯子如败絮般滚出十余步。当他撑着染血的前襟踉跄站起时,明镜道人突然发现——这个弟子眼中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真涯子吐着血沫:师父这般暴怒,莫非是怕面对......他染血的手指缓缓指向殿后剑阁,怕面对那柄凤羽神剑?
你放肆!明镜厉喝间,袖中突然寒光乍现。真涯子却猛然抬头,染血的视线直刺师尊眼底:一十三掌两拳,弟子领受了,但凤羽神剑,今日师父还须物归原主……他染血的手指深深抠入青砖缝隙——就像您当年,所教诲弟子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