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深陷魔咒桎梏,深陷那孽畜魔力掌控的泥沼,当年她的躯体不仅遭受艾无言与云梦双魂的争夺,更被多重妖法层层禁锢。慧深曾转述渡岳祖师的警示:此女体内魔力滔天,恐不止一道邪术加身...真涯子穷尽心力推演其中玄机,却始终难解谜团。
更令人费解的是:若云梦知晓若曦乃自身转世,何须大费周章寄宿其躯体?直接操控意识岂不更为便捷?如若云梦不知晓那若曦乃是其自己转世之人,可那一般无二之容貌又做何解?
突然,一个骇人的猜想骤然在真涯子心中炸裂——莫非是那孽畜艾无言目睹若曦与云梦容貌如出一辙,便武断认定其为云梦转世,遂强行夺舍进行控制?而云梦目睹这等丧心病狂之举,见其竟连自己转世之躯都不放过,这才引发八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双魂之争?真涯子凝视着云梦残魂,眼中交织着未解的困惑与探寻的光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梦仙子此刻的漠然。她眸光幽暗,欲语还休,对与青锋容貌相似的真涯子视若无睹。除了最初对真涯子再临玄渊潭的些许疑惑外,便只剩方才他触碰冰棺时引发的短暂恍惚。无论真涯子面对遗体时流露多少痛惜之情,云梦皆冷眼旁观,眉宇间甚至隐现愠色——这陌生男子为何对己身遗体竟如此无礼?
那真涯子如此僭越的行为令此时的云梦神色恍惚中微带怒色,就在嗔怒将起之际,神识深处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宣告:此人渊源匪浅!他本该如此!休得妄念!这声音化作不可抗拒的认知:此人与自己渊源极深。云梦强压心绪,却将真涯子的喃喃自语尽数当作痴人妄语。直到对方突然颤声发问: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云梦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这答非所问的反应令真涯子悚然心惊:她、她竟似记忆全失!纵使忘却前尘,不认得自己,又怎会认不出与己容貌相同的若曦?难道她对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之人,竟然也毫无印象?难不成她对此连一丝一毫的疑惑都不曾有过吗?
你为何对那药铺少女毫无反应?黑衣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梦。他虽已换上劲装,却分明就是先前那个道袍飘飘的年轻道人。云梦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搅得心烦意乱: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黑衣男子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云梦心头一震。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何执着于追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药铺少女?认识与否?他想干什么?她蹙起眉头,目光中尽是困惑与不耐。
真涯子凝视着云梦茫然的神情,既不见她显露半分兴趣,也未见丝毫的好奇。他只得继续道:八年前,那个与你容貌如出一辙的若曦曾问过你:我们可曾相识?当时你为何沉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确实未曾作答。
云梦终于按捺不住怒意:你东拉西扯这些梦呓般的问题,究竟意欲何为?话音刚落,她已猛地别过脸去,任凭山风撩动半透明的衣袂。衣袂在阴风中飘摇如雾。这些支离破碎的问题如同梦呓一般,令她已心生烦厌:你究竟意欲表达什么?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望着她那疏离的背影,真涯子瞳孔微缩,那个可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般——莫非她当真失忆了?是因为当年那场以魂魄为祭改写的往生咒?还是为传林所施展的赎魂咒所致?
亦或是前世晨曦为追随传林散尽道行时,施展九劫轮回图的代价?再加上孟婆汤的效力作用......才让她连青锋的意义、传林的身份,甚至自己的存在都全然不记得?种种禁术叠加,难怪她对传林、青锋乃至自己都毫无印象。
可即便如此,总该对若曦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所触动吧?最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是那八年前,面对若曦的询问,她竟连只言片语都吝于回应,竟也无动于衷。当年那句我们可曾相识的问询,终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激起半分的涟漪。
真涯子凝视着云梦仙子飘渺的这一缕地魂,心中疑云密布:云梦的这一缕地魂为何会在此处?而她的那一缕命魂又是如何进入轮回,转世为若曦的?若说那银刀与残剑拼接是因其云梦与若曦心意相通,亦或是那古剑认故人而相认——毕竟古剑曾与道一子之女云梦曾多次共处一室,而若曦作为转世之身,恰好手中银刀与那极速坠落的残剑相拼接?二者相合,倒也说得通……
此猜想虽略显牵强,但总好过云梦的讳莫如深——她除了屡屡答非所问,面对真涯子这半天的疑问,她始终顾左右而言他,竟然还流露出茫然不解的疑惑神色……
真涯子倏然怔住——方才掰开云梦仙子纤指时,那三瓣飘落的桃花,分明是当年她魂魄入轮回时留下的印记。喉间翻涌的疑问突然凝滞,他止住了追问,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目,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所有疑窦在此刻烟消云散。
若曦也好,转世也罢,既已确认眼前人就是晨曦转世,若曦的前生无疑,余下的,已经都不重要了。失忆何妨?只要知道这副魂魄曾与她若曦同源,便已足够。遗忘,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忘却前尘亦未尝不是一种慈悲的解脱。
他凝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她不仅忘却了青锋书生,消尽了他前生的一切倒影;甚至连若曦的过往都荡然无存,宛如重饮孟婆汤。八年前初遇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还有上次在玄渊潭底寻找那火莲印之际,云梦反复呢喃的那几句,此刻突然在耳畔清晰起来:三千弱水你只取一瓢这蚀喉毒药,半世修为却难为了凄兮兮这落花玉笛,悲兮兮了这流水潇潇……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此刻见她茫然无措的模样,真涯子终是咽下了这所有追问。那字字泣血的词句,如今想来竟似谶语。
云梦残存的灵识忽生战栗,只觉灵台刺痛。方才真涯子骤然的沉默,眉宇间凝结的哀戚,竟都令她浑身发冷。这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