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山洞里,死寂得只能听到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云清辞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背对着厉战,坐在离火堆最远的角落,身上裹着那件已经脏污不堪的白色外袍,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边,整个人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然而,那双刚刚经历过情欲与屈辱洗礼的眸子,此刻却重新凝结起冰霜,锐利如鹰隼,透过破败的窗棂缝隙,紧紧盯着外面被夜色笼罩的山林。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更是传来火辣辣的不适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方才发生过什么。
体内“锁情丝”的毒性因错误的药方反扑后又因“解药”而暂时平息,像一头餍足后暂时蛰伏的凶兽,留下一个更加空虚脆弱的躯壳。
但他不能倒下。
强大的意志力如同铁箍,死死锁住即将溃散的意识。
云清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感官放大到极致。风声,虫鸣,远处隐约的兽吼……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厉战蜷缩在火堆的另一边,像一座沉默而沮丧的山。
他不敢看云清辞,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添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片冰冷的寂静。
宫主刚才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清洗的动作,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简单的心。
他不懂为什么救了宫主,反而会让宫主更加憎恶他。
他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宫主那么痛苦。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林间的雾气开始弥漫。
突然,云清辞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身体绷紧,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雪豹。
不对。
太安静了。
黎明时分,正是宿鸟离巢、夜兽归穴的时刻,本该有些动静。
但此刻洞外的山林,却陷入了一种不自然的死寂。连原本清晰的虫鸣,也不知在何时减弱了许多。
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云清辞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空气吸入肺腑,刺激着他疲惫的神经。
他闭上眼睛,将残存的内力运至双耳,努力捕捉着风中的信息。
……极远处,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音。
不是野兽,野兽的脚步不会这样刻意放轻,又带着人多时的杂乱。
……还有金属轻轻摩擦过皮革的细微声响。是兵刃。
……甚至,他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汗液和烟火混合的气味,顺风飘来。
人数不少,而且正在呈扇形散开,方向……正是朝着这边过来!
是搜山的人!
而且不是普通的搜山队,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懂得利用环境和晨雾掩护,进行合围!
云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宇文霆的人,或者说,还有那第三方想置他于死地的势力,已经摸到了附近!
这山洞,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安全。
他此刻的状态,莫说对敌,便是独自逃生都难以做到。
体内的那点内力,用来探听已是勉强,根本不足以支撑战斗。
而身边的厉战……云清辞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小子空有一身蛮力和对山林的熟悉,但毫无对战经验,心思单纯,若被围住,只怕凶多吉少。
不,不能硬拼。
云清辞的大脑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对方既然呈合围之势,说明尚未完全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只是在收缩搜索圈。
必须趁合围完成前,立刻转移!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断。
所有的脆弱、疲惫、屈辱,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那个执掌霁月宫、杀伐果断的宫主似乎又回来了几分。
“厉战。”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打破了庙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厉战浑身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惶惑地看向云清辞。
这是自昨晚之后,宫主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
“收拾东西。”云清辞言简意赅,目光依旧警惕地注视着窗外,“此地不宜久留。”
厉战愣了一下,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依旧灰蒙蒙的天色,又看了看云清辞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脸色,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宫主?天还没大亮,您……您需要休息……而且您的身子……”
“闭嘴!”云清辞厉声打断他,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急切,“不想死就照做!立刻!”
他被厉战这不合时宜的迟钝气得胸口发闷,牵动了内息,忍不住低咳了两声,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
看到云清辞咳血,厉战脸上的担忧瞬间被恐慌取代。
他不再多问,像上了发条一样猛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东西——那个破水囊,几块昨晚剩下的、已经冷硬的肉干,还有云清辞视若珍宝的那些药材残渣。
他的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拙,却异常迅速。
云清辞强撑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庙门口,透过门缝仔细观察。
雾气更浓了,但那种被包围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极远处传来的、压低音量的短促哨声,那是搜山者之间互相联络的信号。
“从后面走。”云清辞压低声音,迅速判断出合围圈的一个薄弱环节——一处植被异常茂密、地势陡峭的斜坡。
那里不利于大队人马展开,却是单人潜出的好机会。
“是!”厉战已将东西胡乱塞进一个破包袱里,紧紧系在背上。
他走到云清辞身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他。
云清辞如同被毒蛇触碰般,猛地侧身避开,眼神冰冷地瞪了他一眼。
厉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和尴尬,讪讪地缩了回去,低声道:“那……那小人前面开路。”
云清辞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他看着厉战率先悄无声息地潜入庙后的浓雾与灌木丛中,为他开辟道路,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每迈出一步,身体都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但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意志,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山林寂静,杀机四伏。
新的一天,在逃亡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