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学区的午后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慵懒。景月抱着从拉普兰德工坊顺来的紫色药膏——软管上还凝着没擦干净的机油,指节蹭过瓶身时沾了点黏腻——另一只手攥着保温袋,罗宋汤的甜香透过布料渗出来,混着巷口梧桐树漏下的光斑,在他校服领口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他不需要走正门。希儿的“领域”入口藏在公寓楼天台的水泥缝里——那是希儿去年用星尘凝结的标记,只有他能看见。景月踩着吱呀作响的铁梯爬上去时,天台风很大,吹得他额前的碎发糊在眼角。他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摸出银色手环——希儿送的“茶室之钥”,腕间的金属贴着皮肤发凉,却在接触到天台空气的瞬间,泛起柔和的白光。
“嗡——”
手环的共鸣像春蚕食叶,轻得几乎听不见。景月脚下的水泥地忽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不是坠落,是某种更柔和的“陷落”——他感觉身体被泡在温水中,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老旧的太阳能板融化成光斑,通风管道的铁锈味变成樱花的甜香,等他站稳时,天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铺着羊毛地毯的客厅。
天花板垂着水晶灯,光线却不是刺眼的白,而是像浸了蜜的琥珀,裹着空气里的茶香和烤饼干的甜。窗外没有第七学区的钢筋森林,只有一片永恒的星空——不是真的星星,是希儿用量子能量凝成的幻影,每一颗都闪着细碎的虹光,偶尔有流星拖着粉色的尾焰划过。
“你来了。”
声音从樱花树后传来。景月抬头,看见希儿坐在藤编摇椅上,膝头搭着针织毯,手里捧着骨瓷茶盏。她的发间别着枚量子水晶发簪,折射出的虹光落在她眼尾,像撒了把碎钻。樱花树的枝桠垂到她肩头,花瓣是淡粉的,每一片都凝着星尘,飘落时带着细微的叮咚声。
这不是景月第一次来希儿的领域。但他每次都会愣神——希儿总能把“家”的感觉揉进每一个细节里:沙发是用旧毛衣织成的,扶手上还留着她绣的猫咪图案;茶几是透明的水晶,里面浮着慢煮的玫瑰茶,花瓣在里面打旋;墙角的留声机放着老唱片的杂音,混着窗外的星流声,像有人在小声说话。
“药膏没漏吧?”希儿笑着指了指他怀里的软管,“拉普兰德这次没往里面塞辣椒酱。”
景月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攥得太紧,药膏瓶身都被捏变形了。他走过去,把保温袋放在茶几上,罗宋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没漏。但她让我带的‘慰问品’,是给我的?”
“不然呢?”希儿放下茶盏,指尖拂过他嘴角未消的淤青——那是拉普兰德今早“训练”的杰作,“那女人的‘奖励’,向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景月摸了摸淤青,忽然笑了。他想起拉普兰德扔药膏时的样子:皱着眉把紫色软管砸在他手里,嘴里骂着“小鬼就是不让人省心”,但手却悄悄把罗宋汤的保温袋塞进他怀里,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暖得他胸口发颤。
“坐。”希儿拍了拍身边的摇椅。景月坐下时,樱花瓣落在他的膝头,像片会发光的雪。
“拉普兰德又没轻重?”希儿的声音像浸了蜂蜜的温水,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里的樱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漾开涟漪,“我听见你早上撞门的声音——比上次响三倍。”
景月挠了挠头,把工坊里的事说了:突袭拉普兰德时,他本能地用了【月下流泉】,卡牌的宁静波动居然让拉普兰德的拳头慢了半拍;后来拉普兰德扔给他一瓶紫药膏,骂着“下次再敢用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我就拆了你的手环”,但语气里的凶劲,比往常少了点。
希儿听着,嘴角的笑越来越柔。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茶盏,樱花瓣在她指尖转了个圈:“那女人的反应…是认可了。”
“啊?”景月愣了。
“拉普兰德只有对‘值得教的苗子’才会露破绽。”希儿指尖轻轻叩了叩茶案,“她以前教萨卢佐家的孩子,都是直接扔武器让对方捡起来打。这次没骂你‘没用的东西’,反而偷偷给你塞罗宋汤——”她抬头,眼尾的虹光更亮了,“那汤是她早上四点起来熬的,我闻得到里面的胡萝卜味。”
景月忽然想起保温袋里的汤——确实比平时多了点甜,像拉普兰德藏起来的温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月下流泉】的凉意,那是他自己构筑的卡牌,是他第一次主动掌控的力量。
景月的手指抚过腰间的刀鞘——那是希儿送的映梅承月,素雅的山川流水纹,缠着红色的丝绳。他忽然想起上周拉普兰德擦拭运动背心的样子:她光着膀子,后颈露出一道淡白色的疤,像条蛰伏的蛇,从发际线下一直延伸到肩胛骨。
“那疤…是战场留下的?”景月脱口而出。
希儿的动作顿了顿。她伸手摸了摸景月的头,发间的量子水晶发簪蹭过他的额头,带来细微的凉意:“拉普兰德的‘战场’,是你想象不到的。”她望着窗外的星空,“萨卢佐家的战士,不会死在病床上,只会死在砍翻敌人的刀下。那道疤,是她十六岁时,挡住仇家刺向弟弟的剑留下的。”
景月的心脏忽然揪了一下。他想起拉普兰德平时的样子:骂他“小鬼”,逼他练体能,却会在他熬夜复习时,偷偷把热牛奶放在他桌角;会在他受欺负时,把对方的手臂掰得咔咔响,却会在事后说“下次别惹比你强的人”。原来那些促狭的骂声、暴力的训练,都是拉普兰德笨拙的传承——她想教会他,如何在万象星域活下去。
“我懂了。”景月轻声说。他握住希儿的手,她的手很软,像量子茶室里的,“我会好好练的。不让拉普兰德失望。”
希儿笑了。她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的量子能量顺着血管流进他身体,像股温暖的潮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景月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是cSA大学的入学评估通知,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他把纸摊在茶几上,樱花瓣落在“核心区入学资格”的字样上,像撒了层星尘。
“我通过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可以去核心区读书。”
希儿的睫毛颤了颤。她伸手摸了摸那张纸,指尖的量子能量让纸面的字迹泛起微光:“想清楚了?”
景月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巷口卖草莓可丽饼的阿姨,每次看到他都会硬塞给试吃装,甜丝丝的草莓酱沾在他下巴上;想起第七学区的梧桐叶,秋天时会飘进波洛咖啡馆的杯子,像片金色的小船;想起拉普兰德在天台教他练剑的样子,阳光照在她的刀上,反射出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这些都是他的“锚”,把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拴在一起。
但希儿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指尖轻点,量子空间里的画面开始流动:巷口的可丽饼摊还在,阿姨举着试吃装笑;梧桐叶飘进咖啡杯,溅起小小的涟漪;拉普兰德蹲在工坊门口修武器,身边放着半罐机油。
“这些都是你的。”希儿的声音很轻,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想我的时候,就想想它们。”
景月望着那些流动的画面,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握住希儿的手,指节泛着白:“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星际杯的决赛。”
希儿的眼睛亮起来。她指尖轻点,量子空间里的画面切换成星际杯的虚拟投影:巨型屏幕上,景月正挥舞着武器大笑,背景是沸腾的观众席,拉普兰德坐在第一排,手里举着个巨大的应援牌,上面写着“我家小鬼最棒”。
“好。”她应道,“我等你。”
窗外的星流还在转,樱花瓣落在茶几上,像片不会融化的雪。景月喝了口希儿续的茶,雪松的清香在舌尖漫开。他知道,无论走到多远,这间量子茶室、这些浮动的光影、希儿指尖的温度,都会像灯塔般,照亮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