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神池的水面终于恢复了平静,氤氲的雾气重新聚拢,包裹着池水中那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躯壳。姜一安静地漂浮着,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他的眼睛紧闭着,眼睑下是浓重的阴影,脸色惨白得如同新刷的墙壁,嘴唇干裂,没有丝毫血色。眉心的炽白光芒彻底消失了,那里光滑平整,只留下一点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如同燃尽的灰烬中最后一点余温。
柱子跪在池边,眼睛红肿,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池沿上。他伸出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姜一,仿佛那具身体是易碎的琉璃。姜哥的样子,比之前任何一次昏迷都要吓人。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油尽灯枯的死寂。
房东站在池边,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倒映着姜一毫无生气的脸。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刚才姜一那蛮横而有效的意念冲击,虽然代价惨重,却也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她得以彻底加固古井的封印,暂时压制住了核心的躁动和那股试图苏醒的古老意志。
“房东小姐…”柱子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姜哥他…他还能醒过来吗?他…他好像…好像死了…”
“没死。”房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他的灵魂…太虚弱了。盘兄最后那一‘敲’,强行唤醒了他,也几乎…敲碎了他。”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柔和、近乎透明的金红光芒,再次轻轻点在姜一眉心。这一次,她的感知更加清晰。姜一的识海,如同经历了一场灭世风暴后的焦土,一片死寂的狼藉。盘兄碎片留下的炽白“锚点”,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钉在深渊裂痕的边缘,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守护余温。而姜一自身的本我意识之光,在爆发出那蛮横的意念冲击后,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的篝火,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无尽的疲惫和灵魂创伤形成的厚重灰烬中,艰难地闪烁着,仿佛随时可能被彻底淹没、熄灭。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无法感知外界,无法驱动身体,甚至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命活力。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灯芯,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房东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敛去。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池水,最终落在刘掌柜身上。
“刘掌柜,”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蕴神池的药力不够了。取‘养魂木’来。”
刘掌柜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养魂木?!房东小姐,那可是…那可是凝香斋的根基之一啊!蕴含百年木灵精华,滋养神魂的至宝!您…您要用在姜一身上?”
“取来。”房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立刻。”
刘掌柜看着房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池水中气息奄奄的姜一,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咬牙道:“是!我这就去!”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沉重。
柱子也愣住了。他虽然不知道“养魂木”具体是什么,但看刘掌柜的反应,也知道那绝对是了不得的宝贝!房东小姐这是…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很快,刘掌柜捧着一个通体漆黑、刻满玄奥符文的木匣走了回来。木匣打开,一股温润、醇厚、带着古老森林气息的木灵精华瞬间弥漫开来,让整个小屋的空气都为之一清。匣中静静躺着一截约莫手臂长短、通体呈深褐色、表面布满天然云纹的木头。木头本身并不起眼,但其散发出的那股滋养神魂、安抚心神的温和力量,却如同实质般流淌,让靠近的柱子都感觉精神一振,疲惫感都消散了不少。
房东接过木匣,神色肃穆。她走到池边,双手结印,指尖金红光芒流转,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截养魂木。养魂木在她手中散发出柔和的碧绿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脉动。
“柱子,退后。”房东沉声道。
柱子连忙后退几步,屏住呼吸。
房东深吸一口气,双手印诀变幻,指尖的金红光芒与养魂木的碧绿光芒缓缓交融。她小心翼翼地将养魂木悬于蕴神池上方,对准了姜一眉心所在的位置。
“以木灵为引,蕴魂养魄,固本培元…敕!”
随着她一声低喝,养魂木猛地一震!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般的碧绿色光柱,如同温润的玉髓,瞬间从养魂木中射出,精准无比地注入姜一的眉心!
嗡——!
池水无风自动,荡起一圈圈涟漪!姜一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惨白如纸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极其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痛苦声响!
“姜哥!”柱子失声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
房东脸色凝重,双手稳稳地维持着印诀。养魂木蕴含的庞大木灵精华,如同最纯净的生命之泉,强行灌入姜一那如同干涸沙漠般的识海!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精纯,对于此刻脆弱不堪的姜一灵魂来说,既是救命的甘霖,也是巨大的冲击!
在姜一那死寂的识海深处,那点微弱的意识火星,被这股磅礴的生命洪流狠狠冲击!如同被投入惊涛骇浪中的一点萤火!火星剧烈地摇曳、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扑灭!巨大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姜一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
“守住!”房东的声音如同惊雷,穿透姜一混乱的意识,“那是你的生机!炼化它!”
盘兄碎片留下的炽白“锚点”,此刻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黯淡的光芒瞬间明亮了一丝,化作一道坚韧的屏障,死死护住那点摇曳的火星,引导着狂暴的生命洪流,如同梳理狂乱的江河,使其不至于瞬间将那点微弱的意识彻底冲垮!
痛苦!撕裂般的痛苦!如同亿万根钢针在灵魂深处穿刺!姜一那微弱的意识在剧痛中挣扎、嘶吼,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逃离这股几乎将他撕碎的力量!
但房东的声音,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边缘:“守住!炼化它!”
还有…盘兄!那点炽白的光芒,如同最后的灯塔,在狂暴的洪流中为他指引方向!
活下去!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火山般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那点微弱的意识火星,在剧痛和求生欲的双重刺激下,猛地向内一缩!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如同贪婪的饿鬼,开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吞噬、炼化那涌入的生命精华!
碧绿色的光芒在识海中汹涌澎湃,那点火星在光芒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剧烈地燃烧、变形、淬炼!每一次吞噬,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但每一次炼化,都让那点火星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明亮!
池水中,姜一身体的痉挛逐渐减弱,那窒息般的“嗬嗬”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闷哼。他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浓郁的死气,似乎被冲淡了一丝。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碧绿色光芒,如同新生的嫩芽,悄然浮现,与盘兄碎片留下的那点温热感相互呼应。
养魂木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那截珍贵的木头,色泽似乎也暗淡了几分。房东缓缓收回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看着池水中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眉宇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生气的姜一,清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
“暂时…稳住了。”房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柱子看着姜一眉心的那点碧绿光芒,又看看房东苍白的脸色和那截明显黯淡了的养魂木,心中百感交集。房东小姐为了救姜哥,真的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姜哥,你一定要挺住啊!
房东将养魂木小心地放回木匣,交给刘掌柜:“收好。每隔三日,取一丝木灵精华,融入池水。”
“是,房东小姐!”刘掌柜郑重地接过木匣,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房东最后看了一眼池水中陷入更深沉昏睡的姜一,转身离开了小屋。盘兄碎片用湮灭换来的喘息,养魂木用本源精华换来的生机,都只是暂时的。未来的路,依旧凶险莫测。而姜一能否真正醒来,醒来后能否承受住灵魂深处的隐患和那混沌黑暗的反扑,都还是未知数。
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被重新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