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的清晨,不再是劫后余生的死寂,而是被一种带着烟火气的忙碌和隐约的喜庆取代。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锅余香,但更多的,是新鲜糕点的甜香、红绸布料的浆糊味,以及人们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的交谈。
西厢房内,姜一靠在竹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怀里抱着那个锦盒,盒盖开着,里面那几块盘兄碎片浸泡在淡金色的能量液中,裂痕边缘似乎被温和的能量浸润,微微软化,不再那么狰狞。碎片散发出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不再是死寂,而是如同沉睡婴儿般平稳的呼吸。
窗台上,白玉花盆中的种子沐浴在晨光里。息壤上那层淡金色的能量液已被完全吸收,种子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痕边缘,淡金色的光晕稳定而温润,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比之前明亮了不止一筹。房东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细绒布,极其轻柔地擦拭着花盆的玉壁,目光温柔地落在种子上,嘴角噙着一丝恬静的笑意。
柱子拄着拐杖,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虽然肋骨的伤处还隐隐作痛,但脸上却洋溢着傻呵呵的笑容,看着房东擦拭花盆的样子,又看看姜一怀里的锦盒,时不时还对着空气傻笑两声。
“柱子兄弟,傻乐什么呢?”陈科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他今天没穿制服,换了一身便装,显得精神不少。
“嘿嘿,陈哥,你看房东小姐,多好看。”柱子挠挠头,又指了指锦盒和花盆,“盘兄和小草姑娘,也好多了!这不值得高兴嘛!”
“高兴!当然高兴!”陈科长笑着点头,将平板递给姜一,“姜天师,分局的‘妖怪医保’…哦不,‘特殊合作生物综合保障体系’的初步方案批下来了!盘兄和小草姑娘被列为最高级别‘特护对象’,享受分局顶级资源库的温养材料和能量供给!柱子兄弟和房东小姐的治疗费全额报销,还有营养津贴!涂山雪那边也同意以‘高级顾问’身份纳入体系,享受任务津贴和医疗保障!西山竖棺的永久监测站和符文研究项目也正式立项了!”
姜一接过平板,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条款和资源列表,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陈胖子,效率可以啊!这‘医保’办得够硬!”
“那是!总部特批,一路绿灯!”陈科长挺了挺胸脯,“对了,分局还特批了一笔‘特别贡献奖金’,说是奖励咱们这次行动的突出表现…尤其是盘兄和小草姑娘的牺牲与贡献。”
“奖金?”柱子眼睛一亮,“那…能买点啥?”
“买啥都行!改善生活!”陈科长笑道,“不过,我觉得这笔钱,得用在刀刃上。”
“刀刃?”姜一挑眉。
“对!”陈科长看向房东和柱子,又看看窗台上的花盆和姜一怀中的锦盒,声音带着一丝郑重和期待,“房东小姐,柱子兄弟,盘兄和小草姑娘…这‘特别贡献奖金’,我觉得,最适合用来…给你们办一场最风光的婚礼!冲掉晦气,迎接新生!也让盘兄和小草姑娘…在天上(或者花盆里)能看见!”
“婚礼?!”柱子愣住了,随即蜡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得拐杖都差点扔了,“真…真的?!”
房东擦拭花盆的手也顿住了,白皙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涩,随即化为坚定和温暖的光芒。她抬起头,看向柱子,又看向姜一怀中的锦盒和窗台上的种子,轻轻点了点头:“好。”
“哈哈!好!就这么定了!”姜一大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笑容不减,“这钱花得值!必须大办特办!让全城的妖怪都来沾沾喜气!让盘兄和小草姑娘…当主婚人!”
“主婚人?”陈科长一愣。
“对啊!”姜一拍了拍怀中的锦盒,“盘兄虽然碎了,但它的意志还在!小草姑娘在种子里,也是咱们的家人!婚礼上,它们的位置必须是最重要的!”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温暖的光芒:“柱子,房东小姐,你们俩的‘同心契’是盘兄见证的,是小草姑娘用命救回来的!这婚礼,它们必须在场!锦盒和花盆,就是它们的‘座位’!到时候,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都得对着它们拜!”
柱子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认真:“对!对着盘哥和小草姑娘拜!没有它们,就没有我和晚晴的今天!”
房东也温柔地笑了,手指轻轻抚过白玉花盆的边缘:“小草姑娘…一定能感受到的。”
婚礼的筹备紧锣密鼓地展开。凝香斋内堂被彻底清扫,挂上了染红的捆妖索编织的巨大双喜字(虽然颜色斑驳,但意义非凡)。桌椅板凳擦得锃亮,铺上了红布。刘掌柜亲自去古董街采购了上好的龙凤红烛和喜饼。陈科长则负责联络分局食堂的大师傅,准备流水席的菜肴。
婚礼当天,天公作美,阳光明媚。
凝香斋内外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除了“镇邪”小队的队员、城隍庙分局的几位高层,甚至还有几位收到风声、对“妖怪医保”体系感兴趣而主动前来观礼的、在本地“合法登记”的小妖(比如那位开“黄大仙私房菜”的黄鼠狼老板,还特意送来了一坛百年老酒)。气氛热闹而融洽。
堂前主位,刘掌柜作为长辈(女方家长)端坐。他旁边,特意空出了两个位置。
一个位置前,放着铺着大红绒布的托盘,托盘上,是姜一那个装着盘兄碎片的锦盒。锦盒盖子打开,碎片在淡金色能量液中散发着温润的微光。
另一个位置前,放着那个白玉花盆,盆中的种子在阳光下,裂痕边缘的金光流转,显得格外安详。
新郎官柱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褂子(这次合身多了),拄着拐杖,在陈科长的搀扶下,紧张地站在堂前,眼睛不时瞟向通往内堂的月洞门。
姜一今天也难得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净道袍(还是那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抖擞,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了主婚人的位置上,怀里抱着…嗯,啥也没抱,但眼神炯炯。
“吉时已到——!请新娘——!”陈科长今天客串司仪,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悠扬的唢呐声响起(还是上次那几位民间艺人,吹得更卖力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月洞门口。
房东的身影缓缓出现。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乌发挽髻,斜插碧玉簪。脸上略施粉黛,眉眼温婉,带着新嫁娘的羞涩与幸福。她一手轻轻搭在刘掌柜伸出的手臂上(再次充当女方长辈),另一手,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白玉花盆!盆中的种子在阳光下,金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分。
“新娘子捧着花盆?”有宾客小声嘀咕。
“嘘!那是小草姑娘!另一位新人!”
“哦哦!明白了!三位新人!大气!”
议论声中,房东捧着白玉花盆,仪态万千地走到堂前,与柱子并肩而立。柱子看着房东,又看看她手中的花盆,眼中满是温柔和坚定。
“诸位亲朋!”陈科长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感慨,“今日,是张柱先生、苏晚晴小姐,以及小草小姐!三位新人的大喜之日!”
掌声雷动!夹杂着善意的笑声和祝福。
“一拜天地——!”
柱子和房东,连同捧着白玉花盆的房东,对着悬挂着大红喜字的方向,深深一拜。花盆中的种子,金光微微闪烁。
“二拜高堂——!”
两人(一盆)对着主位上的刘掌柜深深一拜。刘掌柜老怀大慰,连连点头。
“夫妻(三人)对拜——!”
柱子和房东面对面,房东微微侧身,将白玉花盆也转向柱子。两人目光交汇,充满了无尽的情意和感激,然后同时对着对方,以及花盆中的种子,深深拜下。柱子更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隔空抚过花盆,如同抚过小草的脸颊。
“礼成——!送入洞房——!”陈科长吼得声嘶力竭!
唢呐声瞬间欢快激昂!掌声、欢呼声、祝福声响彻凝香斋!
宴席开始,流水席摆开,菜肴丰盛,酒香四溢。姜一作为主婚人兼“娘家人”,被众人拉着敬酒。他虽不能多喝,但以茶代酒,来者不拒,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开怀笑容。
酒过三巡,月上柳梢。
宾客渐渐散去,留下杯盘狼藉的院落和堂前摇曳的红烛。
新房内,红烛高燃。
柱子靠在床头,脸色在烛光下显得红润健康了许多。房东坐在床边,白玉花盆放在床头小几上,盆中的种子在烛光下显得安详而温暖。
“晚晴…”柱子看着房东在烛光下柔和精致的侧脸,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无限的满足。
“嗯?”房东转过头,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小草姑娘她…今天好像…特别高兴?”柱子看着花盆,裂痕边缘的金光在烛火映照下,如同跳跃的精灵。
房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花盆光滑的玉壁,感受着息壤传递的温润和种子深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活跃的生命律动。
“嗯。”房东的声音轻柔而笃定,“她感受到了。我们的喜悦,大家的祝福…还有…”她看向柱子,烛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我们一家人的未来。”
柱子傻呵呵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伸手,极其小心、极其温柔地,隔着玉盆,虚空抚摸了一下那颗仿佛在微笑的种子。
“嗯!一家人!”柱子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凝香斋的喜气,仿佛融入了这温柔的夜色,无声地滋养着一切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