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堡堡主冈特要亲自前来。
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基地内部激起层层波澜。紧张、期待、不安……种种情绪混杂在空气中。最高级别的戒备已然启动，李莎带着小队成员几乎将基地外围每一寸土地都翻查了一遍，布下了明哨暗哨无数，能量探测器全天候运转，生怕这位强大的盟友（或者说潜在的危险合作者）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
顾九黎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主控室，反复观看着李莎小队记录的、“清道夫”跳抽搐芭蕾的“路演”全息影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不时敲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老板，熔炉堡的车队已经进入十公里范围。”李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辆重型装甲卡车，护卫规格很高。未发现异常能量反应。”
“收到。按预定方案，引导他们至一号会客区。记住，保持警惕，但也保持礼貌。”顾九黎淡淡回应。
一号会客区是基地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经过简单加固的仓库，既方便展示一定的实力（比如附近明显架设的防御武器），也便于在出现意外时进行隔离和控制。
片刻后，沉重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仓库外停下。脚步声响起，仓库大门滑开。
冈特堡主依旧坐在他那特制的、布满金属齿轮和液压杆的轮椅上，被那个红胡子巨汉布雷克推了进来。他身后只跟了四名熔炉堡护卫，但个个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同出鞘的战刀。他们看似随意地站在门口，却恰好封住了最佳的进出路线。
冈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仓库中央全息投影上——那三段循环播放的“清道夫”故障艺术。
他没有说话，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得极其仔细，甚至操纵轮椅稍微靠近了一些，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赞叹：“……完美。比传闻中更加……富有冲击力。顾先生，你们的技术实力，一次次超出我的预期。”
“堡主过奖。”顾九黎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一点小小的‘概念验证’，让您见笑了。请坐。”
仓库内只有几张简陋的金属椅和一张充当桌子的巨大电缆盘。
冈特示意布雷克不用跟来，自己操纵轮椅来到电缆盘前。布雷克则抱着他那巨大的蒸汽动力锤，像一尊门神般杵在门口，铜铃大的眼睛扫视着仓库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李莎和她的队员。
“废话不多说。”冈特开门见山，从轮椅侧面的储物格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密封盒子，“这是你要的一部分。关于‘火种保存计划’的部分非核心架构图，以及‘通道计划’的早期理论可行性报告副本。”
他将金属盒放在电缆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按照约定，我的‘诚意’。”
顾九黎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盒子，只是扫了一眼。“堡主果然爽快。那么，我们的‘诚意’……”他打了个响指。
林疏月从另一侧走出，将一个数据平板放在金属盒旁边。“这是‘特异性干扰武器’的基础原理框架，以及部分能量频率调制参数。足够熔炉堡的工程师理解其基础并尝试复制……当然，能否成功，取决于贵方的技术积累。”她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警惕。
冈特拿起平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和图表，手指在屏幕上划动，越看速度越慢，眉头渐渐锁紧。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顾九黎：“不对！这能量回路第三节点的冗余设计……还有这个频率阈值……这根本不是最优解！你们藏了关键参数！”
他竟然在短短几十秒内，就看出了数据中被刻意修改和缺失的部分！
顾九黎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堡主好眼力。毕竟是初次合作，总得留点‘婚前财产公证’，不是吗？完整的核心数据，需要在看到我们想要的‘全部’之后。”
冈特盯着他，几秒后，突然发出沙哑的笑声：“呵呵……哈哈哈！好！好一个‘婚前财产公证’！小子，你比我想的还要狡猾！”
他放下平板，手指敲了敲那个金属盒：“那么，你是不是也该看看我的‘诚意’里，掺了多少沙子？”
顾九黎对林疏月示意了一下。林疏月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盒连接到一个便携式的隔离分析仪上。
仪器启动，扫描光线划过金属盒表面。
很快，分析结果出现在屏幕上一连串红色警告标识弹了出来！
【检测到多重物理加密锁！强行开启将触发未知能量反应！】 【检测到盒体夹层存在高浓度惰性神经毒剂！容器破裂将导致泄露！】 【检测到内部存储介质连接微缩爆炸物！非正确解密流程将启动自毁！】 【检测到信息链路层存在隐藏逻辑炸弹！错误访问将反向污染读取系统！】
这哪里是诚意？这简直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自杀套餐！每一步都充满了致命的陷阱！
林疏月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李莎和队员们的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冈特和门口的布雷克！气氛骤然绷紧！
布雷克狞笑一声，巨大的蒸汽锤发出沉闷的加压声！四名熔炉堡护卫也同时抬起了手臂，手臂上的装甲板滑开，露出里面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武器接口！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顾九黎却抬手，示意李莎等人稍安勿躁。
他看向冈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物理加密、生物毒剂、爆炸自毁、逻辑病毒……堡主，您的‘尽职调查’方式，还真是……全面又怀旧。”
冈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同样带着笑意：“彼此彼此。顾先生的‘数据阉割’技术，也是炉火纯青。看来，我们都习惯了在交易前，先给对方下一份‘不影响药效’的毒药，试试对方的抗毒性。”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这不是谈判，这根本就是两个老毒物在互相投毒，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能耐！
“那么，”顾九黎慢悠悠地开口，“看来简单的‘数据交换’无法满足我们彼此的‘安全感’了。”
“确实。”冈特点点头，“毒药试过了，该谈谈真正的解药，或者说……更高层次的‘毒药共享’了。”
他操纵轮椅，更靠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力：“你们的技术，加上熔炉堡的资源和不惜代价的决心，我们或许真的能挖开那座坟，看看里面到底埋着什么。甚至……能从中找到对抗‘观察者’，乃至终结这个末世的‘终极毒药’。”
“前提是，”顾九黎接话，“我们得先成为能互相托付性命的……‘毒友’？”
“没错！”冈特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真正的合作，不是交换礼物，而是交换命门！我把熔炉堡的防御弱点告诉你，你把你的技术后台权限对我开放！我们把最致命的毒药交给对方保管！只有这样，才能建立最基本的信任！”
这个提议疯狂到了极致！也坦诚到了极致！
这已不再是商业合作，而是近乎歃血为盟的军事政治捆绑！
顾九黎沉默了。他在快速衡量这极端提议背后的巨大风险和……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
彻底绑定熔炉堡，意味着将获得一个强大的、拥有完整工业能力和武装力量的盟友，挖掘秘密和对抗“观察者”的成功率将极大提升。
但同时也意味着，将自己的后背彻底暴露给对方。一旦对方有所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良久，顾九黎缓缓开口，眼神锐利如刀，“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哦？”冈特挑眉。
“既然是交换命门，总得有个像样的仪式场地。”顾九黎看向仓库外，“比如，贵堡主提到的，那座绝对隐蔽的‘熔炉堡垒’。”
他要去熔炉堡的大本营！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合作伙伴的真正实力和底牌！
冈特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哈哈哈！好！有胆色！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子！”
“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来接你！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熔炉堡的真正家底！”
他显得异常兴奋，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疯狂伙伴。
“至于这些……”他指了指那个危险的金属盒和数据平板，“小孩子的毒药游戏就到此为止吧。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他示意布雷克收起平板，自己也拿回了那个金属盒，仿佛刚才那致命的陷阱从未存在过。
会谈在一种诡异而亢奋的气氛中结束。
送走熔炉堡的车队，仓库内恢复了寂静。
李莎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老板，这太冒险了！去他们的地盘……”
“风险永远与收益并存。”顾九黎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眼神深邃，“而且，只有到了他们的地盘，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合作挖坟……”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还是想拉我们进去，一起当坟里的陪葬品。”
“林博士，抓紧时间，尽可能从我们手里的碎片信息，还原出更多关于‘火种’和‘通道’的情报。我们需要更多的筹码。”
“李莎，挑选最精锐的小队，准备出发。这趟‘熔炉堡垒’之旅，恐怕不会轻松。”
互相投毒之后，真正的豪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