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印刷厂的办公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顾鸿峥书房的监控画面清晰得可怕。老爷子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正和对面的陈建明低声交谈。摄像头角度刁钻，连顾鸿峥眉间的皱纹、陈建明嘴角微妙的弧度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更诡异的是——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的是此刻。
实时监控。
“他们……”林晚的声音发颤，“他们在监视顾园？”
顾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陈建明。
这个男人他太熟悉了——顾氏集团元老，父亲当年的左膀右臂，母亲生前最信任的“盟友”。三个月前，陈建明还因为儿子陈锐的事低声下气地来求情。而今天上午的董事会上，正是顾鸿峥力排众议，提名陈建明接任临时cEo，理由是“集团需要稳定过渡”。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稳定”，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屏幕里，陈建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摄像头，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景色。顾鸿峥也站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陈建明。
文件夹是深蓝色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但顾宴认得——那是顾氏的核心机密档案，只有董事长和少数几个元老有权查阅。
陈建明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转身面对顾鸿峥，说了句什么。
声音被屏蔽了。
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但顾宴能通过唇语，勉强读懂几个关键词——“十年”、“约定”、“最后的条件”。
十年？
顾宴的心脏猛地一跳。
十年前，正是爷爷和“Z”组织对峙的时候。
“他……”林晚也看懂了，脸色惨白，“陈建明和‘Z’组织……有关系？”
顾宴没有回答。
他走到电脑前，快速操作。屏幕跳出另一个监控画面——顾园大门、车库、走廊、甚至……他和林晚现在住的客房。
全方位，无死角。
整个顾园，都在监控之下。
“我们得离开这儿。”顾宴关掉电脑，拔下硬盘，“立刻。”
林晚点头，两人迅速退出办公室，原路返回。
但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印刷厂大门时，顾宴忽然停下脚步。
“等等。”
他抬头，看向厂房顶棚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球状物体，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是摄像头。
刚才他们进入印刷厂、撬锁、查看电脑的整个过程……都被拍下来了。
“走！”顾宴拉着林晚冲出门外。
几乎在同一时间，厂房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且脚步声很重，显然是成年男性。
两人冲到车边，顾宴发动引擎，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追到厂门口，但车子已经驶远。为首的那个男人拿起对讲机说了句什么，眼神冰冷。
“他们发现我们了。”林晚喘着气。
“我知道。”顾宴握紧方向盘，“但我们现在不能回顾园。”
“为什么？”
“因为整个顾园都在监控之下。”顾宴的声音很冷，“陈建明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林晚的心脏狂跳。
“那……我们去哪儿？”
顾宴没有立刻回答。
车子在城西的老城区里穿行，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门口。这里的环境很差，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味道。
“这儿安全吗？”林晚有些犹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宴锁好车，拉着她走进招待所，“他们绝对想不到，顾家大少爷会住这种地方。”
前台是个打着瞌睡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钟点房八十，过夜一百二。”
“过夜，两间。”顾宴掏出几张现金。
妇女收了钱，扔过来两把钥匙：“三楼，最里面那两间。热水晚上十点停，别吵到其他客人。”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破旧的衣柜。墙壁发黄，床单上有可疑的污渍，但至少……暂时安全。
顾宴把硬盘连接到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上，开始查看里面的内容。
林晚坐在床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三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圣英学院呼风唤雨的顾家大少。三个月后，他母亲惨死，家族内部暗流汹涌，他自己……成了被监控、被追捕的对象。
“顾宴，”她轻声问，“你后悔吗？”
顾宴敲键盘的手顿住了。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我。”林晚低下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母亲不会做那些事，你也不会卷进这些……危险里。”
顾宴转过身，看着她。
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眼神里有愧疚，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坚韧。
“林晚，”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我从来不后悔认识你。我妈的事，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至于现在这些危险……”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
“就算没有你，顾家内部的矛盾早晚也会爆发。我妈的控制欲，陈建明的野心，‘Z’组织的仇恨……这些毒瘤，早就该清除了。”
“可是……”
“没有可是。”顾宴打断她，“林晚，你记住——从我在体育馆第一次看到你打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查清楚真相。”顾宴擦掉她的眼泪，“然后，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硬盘里的数据庞大而杂乱。
除了顾园的监控录像，还有大量的加密文件、通讯记录、银行转账记录，甚至……一些照片。
顾宴花了一个小时，才破解了第一层加密。
屏幕弹出一个文件夹，标题是——“凤凰计划”。
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时间标注是半年前。计划书的核心内容，是顾氏集团旗下“传统文化基金会”的全面改革——削减对小型武馆的扶持，集中资源打造“顾氏武术品牌”，并通过收购、兼并、甚至……强制手段，整合全市的武术资源。
而计划书的发起人，赫然是苏婉清。
“这是……”林晚看着屏幕，难以置信，“你母亲半年前就在计划……吞并全市的武馆？”
“不。”顾宴摇头，“这不是吞并，是……垄断。”
他快速浏览着计划书的细则。
里面详细列出了全市二十七家武馆的资料——经营状况、传承特色、弱点分析，甚至……馆长的“把柄”。
正洪武馆那页，标注着“重点目标，传男不传女的祖训可利用”，后面还有一行小字：“馆长林正洪性格刚直，可用其孙女施压”。
林晚看着那行字，浑身发冷。
“所以她一开始接近我，送我衣服，帮我摆平陈锐，甚至……推荐我参加武术比赛，都是为了……”
“都是为了这个计划。”顾宴闭上眼睛，“她需要你，作为她吞并林家武馆的‘突破口’。”
真相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血肉。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帮助”，所有的“善意”，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后来……”林晚的声音发涩，“后来她为什么又要……杀我？”
顾宴重新睁开眼睛，眼神冰冷。
“因为计划变了。”
他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标题是——“判官的交易”。
里面是一份加密的通讯记录，时间从三个月前开始——正是顾宴去英国的时间。
记录里，苏婉清和一个代号“判官”的人频繁联络。初期是正常的商业合作谈判，“判官”承诺帮助苏婉清推动“凤凰计划”，条件是从中抽取巨额佣金。
但一个月前，谈判破裂。
“判官”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要顾氏集团海外事业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及……进入董事会的资格。
苏婉清拒绝了。
于是，“判官”发来最后通牒：“要么接受条件，要么……看着你儿子出事。”
记录到此中断。
“所以……”林晚的声音在发抖，“你母亲后来雇凶杀我，是因为……‘判官’威胁要伤害你？”
“对。”顾宴点头，“她想用你的‘意外’，来警告‘判官’——她不是好惹的。同时，也想借此机会，把你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清除。”
“一箭双雕。”林晚苦笑，“她真不愧是……商业奇才。”
顾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下翻。
通讯记录的最后一条，时间标注是三天前——正是苏婉清死前那天。
“判官”发来一条简短的消息：“最后的机会。今晚八点，废弃工厂。一个人来。”
苏婉清回复：“好。”
后面就没有了。
“所以那天晚上，”林晚喃喃自语，“她是去和‘判官’谈判的？但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会死？”顾宴接话，“因为谈判破裂了。‘判官’可能提出了她无法接受的条件，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判。”
他调出最后一张照片。
是废弃工厂的平面图，上面标注了三个红点——正是那三个雇佣兵埋伏的位置。
而在苏婉清最后站立的位置，画了一个黑色的叉。
旁边有一行手写备注：“汽油已备。确认目标到达后，点火。”
备注的笔迹，顾宴认得。
是陈建明的。
夜深了。
招待所外传来零星的汽车声和醉汉的叫嚷，房间里却安静得可怕。
顾宴盯着屏幕上陈建明的笔迹，很久没有说话。
林晚坐在他身边，能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是愤怒。
“所以……”她最终开口，“陈建明就是‘判官’？”
“不一定。”顾宴摇头，“‘判官’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他背后的人。但至少……他是执行者。”
他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十年前，陈建明还是我爸的副手。那时候顾氏扩张太快，资金链紧张，我爸想引入外部投资，但爷爷不同意。后来……我爸出了车祸。”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怀疑……”
“我怀疑那场车祸不是意外。”顾宴睁开眼睛，眼神里有压抑的痛苦，“但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酒驾，警方也结了案。爷爷虽然怀疑，但找不到证据，只能让陈建明接替我爸的位置，稳定公司。”
他顿了顿。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候……陈建明就和‘Z’组织有联系了。”
林晚握紧他的手。
“那我们现在……报警吗？”
“报警没用。”顾宴摇头，“这些证据都是加密的，来源也不合法，警方不会采纳。而且……陈建明现在是顾氏的临时cEo，权力比我们大。如果我们现在轻举妄动，可能还没见到警察，就被灭口了。”
“那怎么办？”
顾宴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很锋利，像淬过火的刀。
“既然他们要玩阴的……我们就陪他们玩。”
“什么意思？”
顾宴重新打开电脑，调出“凤凰计划”的完整文件。
“这份计划书，是半年前做的。但据我所知，直到一个月前，我妈还在推动这个计划。也就是说……计划还在进行中。”
他指着屏幕上的时间线。
“按照计划，下个月十五号，顾氏会召开‘传统武术产业整合发布会’，正式启动对全市武馆的收购。而陈建明作为临时cEo，一定会主持这场发布会。”
林晚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想……在发布会上揭穿他？”
“对。”顾宴点头，“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能证明陈建明和‘Z’组织有联系的证据，能证明他杀了我妈的证据，能证明他……十年前害死我爸的证据。”
“可我们去哪儿找这些证据？”
顾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陈建明书房里，一定有。”
凌晨两点，城东别墅区。
这里是顾氏高管们聚居的地方，陈建明的别墅就坐落在最深处，背靠小山，三面环水，安保严密。
顾宴和林晚把车停在两公里外，步行靠近。
“你真的要进去？”林晚压低声音，“太危险了。”
“必须进去。”顾宴检查着手里的设备——微型相机、录音笔、信号干扰器，“陈建明明天要去公司开早会，这是他防备最松懈的时候。错过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两人绕过正门，从后山的树林潜行。别墅的围墙很高，上面还有电网，但对于从小练武的林晚来说，不是问题。
她后退几步，助跑，蹬墙，翻身——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声音。
顾宴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但林晚已经落地，从里面打开了后门的小锁。
“快。”
两人闪身进入后院。
别墅里一片漆黑，只有二楼书房还亮着灯——陈建明还没睡。
“他在书房。”顾宴压低声音，“我们从一楼进去。”
一楼客厅的落地窗没有锁，可能是佣人疏忽了。顾宴用工具撬开窗栓，两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客厅很大，装修奢华，但此刻空无一人。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顾宴示意林晚留在客厅望风，自己则悄悄摸向二楼。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会有轻微的声响。顾宴脱下鞋子，赤脚往上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二楼走廊很长，书房的灯从门缝里漏出来，隐约能听到陈建明打电话的声音。
“……对，计划照常进行。发布会日期不变，邀请函都发出去了。”
顾宴屏住呼吸，贴在门边。
“顾宴那小子？不用管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他爷爷现在自顾不暇，顾氏……已经在我掌控之中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陈建明笑了。
“放心吧，‘判官’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苏婉清的死，他们很满意。接下来只要把顾鸿峥那老东西搞下台，顾氏……就是我们的了。”
顾宴的心脏像被狠狠攥紧。
果然。
陈建明和“判官”是一伙的。
他拿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
但就在这时，书房里的电话挂断了。
脚步声响起——陈建明要出来了！
顾宴立刻闪身躲进旁边的卫生间，轻轻关上门。
陈建明走出书房，站在走廊里，似乎在想什么。然后，他走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宴等了几秒，确定他走远了，才重新出来，快速闪进书房。
书房很大，书柜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和奖杯。顾宴目标明确——书桌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那是陈建明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抽屉上了锁，但顾宴早有准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十秒后，锁开了。
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份，标题是——“顾氏股权转让协议”。
顾宴快速翻看。
协议内容是，顾鸿峥将名下百分之三十的顾氏股份，转让给一个叫“正阳投资”的公司。转让理由是“年龄及健康原因”。
而正阳投资的法人代表，赫然是——陈建明。
协议的最后，有顾鸿峥的签名和印章。
但顾宴一眼就看出——签名是伪造的。
爷爷的签名，最后一笔会微微上扬，而这份协议上的签名，却是平的。
“他想伪造股权转让协议……”顾宴低声自语，“然后……逼宫？”
他继续往下翻。
下面一份文件，是“顾氏董事会成员调整方案”，里面详细列出了要清洗的名单——全都是爷爷的亲信，以及……顾宴的名字。
再往下，是一份通讯记录打印件。
发件人：“判官”。
收件人：“建明”。
时间：三天前，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内容很简单：“人已到。可以动手了。”
附件是一张照片——废弃工厂二楼的监控截图，苏婉清独自站在窗边的背影。
证据。
铁证。
顾宴拿出相机，快速拍照。
但就在他拍到最后一张时，楼下忽然传来林晚急促的喊声：
“顾宴！快走！他回来了！”
顾宴立刻收起相机和文件，冲出书房。
楼梯口，陈建明正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脸色阴沉。看到顾宴，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凶狠。
“你怎么在这儿？”
顾宴没有回答，转身就往三楼跑。
“拦住他！” 陈建明大喊。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至少有三四个人。
顾宴冲到三楼阳台，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是后院的游泳池，水深至少两米。
他回头，陈建明已经追到楼梯口，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顾宴，” 陈建明冷笑，“你跑不掉了。”*
顾宴看着他，忽然笑了。
“陈叔叔，” 他说，“你以为……只有你留了后手吗？”*
他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刚才在书房里录下的对话，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判官’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苏婉清的死，他们很满意。接下来只要把顾鸿峥那老东西搞下台，顾氏……就是我们的了。”
陈建明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
“这份录音，” 顾宴收起手机，“已经自动上传到云端。如果我今晚出了什么事，明天早上，全城的媒体都会收到。”*
他顿了顿，看着陈建明铁青的脸。
“现在，让林晚上来。然后……放我们走。”
陈建明盯着他，眼神像毒蛇。
过了很久，他才挥了挥手。
两个保镖退开，林晚被带上三楼，脸色苍白，但还好没受伤。
“走。” 顾宴拉住她的手，两人慢慢退到阳台边缘。
“顾宴，” 陈建明忽然开口，“你以为……你赢了吗？”*
“至少今晚，我没输。” 顾宴说完，搂住林晚的腰，向后一跃——
两人从三楼阳台，跳进了游泳池。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一切。
顾宴拉着林晚浮出水面，快速游到池边，翻身上岸。
别墅里已经乱成一团，陈建明的怒吼声和保镖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快走！” 顾宴拉着林晚，冲进后山的树林。
夜色深沉，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
但他们知道，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回到车上。
只要能回到车上……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树林时，前方忽然亮起刺眼的车灯。
一辆黑色轿车横在路中间，堵住了去路。
车门打开，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下来，手里都拿着……枪。
为首的那个男人，顾宴认得——
正是白天在印刷厂追他们的那个人。
男人抬起手，枪口对准顾宴。
“顾少爷，” 他的声音很冷，“判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