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
小房间里很暗,只有墙角一盏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李董站在房间中央,身后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倒计时:02:47、02:46……
“你来了。”李董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沙哑,“比我想象的有种。”
顾宴靠在门边,右腿钻心的疼,但他强迫自己站直。房间里除了李董,没有其他人。墙边堆着几个生锈的油桶,汽油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炸药呢?”顾宴问。
李董笑了,指了指那些油桶:“假的。但汽油是真的。如果我点燃,这个房间会变成火海,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所以,我们现在是公平对决。”
公平?顾宴看着对方手里的枪,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枪。李董右手缠着绷带,是被狙击手打伤的,所以他现在用左手持枪。但左手明显不习惯,枪口有些晃动。
而顾宴自己,右腿重伤,失血过多,视野已经开始模糊。止痛针的效果完全过去了,每呼吸一次,肋骨断裂处都传来尖锐的疼痛。
“开始吧。”李董说,“规则很简单——谁先倒下,谁输。输的人,要把命和钱都留下。”
他话音刚落,枪就响了。
不是对射,是李董先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顾宴脚边的地面上,溅起水泥碎屑。
“你在等什么?”李董问,“等外面的人救你?他们进不来。这个门的锁是特制的,只能从里面打开。现在,就我们两个。”
顾宴举起枪,但没有立刻射击。他在观察,在计算。房间不大,大约二十平米。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八米。李董身后是桌子和电脑,左边是油桶,右边是墙。
如果要射击,必须一击命中要害,否则李董可能会点燃汽油,同归于尽。
“你在犹豫。”李董向前走了一步,“顾宴,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就是你身上有你父亲的影子——那种愚蠢的仁慈。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明明可以把我踢出公司,却因为‘念旧情’放我一马。结果呢?我帮老爷子害死了他。”
顾宴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用力。
“生气了?”李董又向前一步,“来啊,开枪。但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杀了我,外面的林晚会怎么看你?你的姑姑会怎么看你?一个亲手杀死爷爷,又杀死公司元老的人——你和她有什么区别?”
他在攻心。顾宴知道。但他说的没错,如果今天李董死在这里,即使是被迫自卫,也会在顾宴的人生中留下又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倒计时:01:59、01:58……
“还有两分钟。”李董说,“两分钟后,账户自毁程序启动,十五亿美金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杀我,而是说服我放弃。就像你父亲当年那样,用‘大义’和‘良心’来说服我。”
他笑了,那笑声里有种病态的兴奋:“来,让我看看,顾家的孙子能不能做到顾家的儿子做不到的事。”
顾宴放下枪。
这个举动让李董愣了一下。
“你赢了。”顾宴说,“我不杀你。”
“什么?”
“我不杀你。”顾宴重复,“你想要钱,可以。你想要自由,也可以。但那些钱里,有一部分是顾氏员工的养老金,有一部分是合作商的货款,有一部分是国家税款。你不能全拿走。”
李董眯起眼睛:“你想跟我谈判?”
“对。”顾宴说,“十五亿美金,你可以拿走三亿——足够你在任何一个国家重新开始。剩下的十二亿,还给该还的人。”
“我凭什么听你的?”
“凭你现在走不出去。”顾宴平静地说,“外面全是警察,你就算杀了我,也逃不掉。但如果你接受我的条件,我可以保证你安全离开——用我的命做担保。”
李董沉默了,眼睛死死盯着顾宴,像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倒计时:01:30、01:29……
“你怎么保证?”李董问。
“我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顾宴说,“警方和媒体都会给我面子。我可以宣布,今天的一切都是误会,你只是被老爷子胁迫的从犯,现在主动交出赃款,戴罪立功。这样,你最多判几年,甚至可能缓刑。”
“然后呢?等你掌权了,再慢慢收拾我?”
“我可以签协议。”顾宴说,“只要你不再做违法的事,顾氏永远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你甚至可以保留一部分股份,每年拿分红。”
这个条件很优厚,优厚到李董动摇了。他看了眼电脑屏幕,倒计时还在继续:01:15、01:14……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反悔?”他问。
“你只能相信。”顾宴说,“就像我只能相信你不会点燃汽油。李董,我们都在赌。但我的赌注是命,你的赌注是钱和自由。哪个更重,你比我清楚。”
李董的表情变了又变。他看看顾宴,看看电脑,看看手里的枪和打火机。
倒计时:00:45、00:44……
“三十秒。”顾宴提醒,“三十秒后,钱就没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这是最后通牒。
李董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盯着顾宴,突然笑了:“顾宴,你比你父亲聪明。他知道用感情打动人,你知道用利益打动人。好,我答应你。”
他放下枪,走到电脑前,快速操作:“三亿美金,转到我的海外账户。剩下的,按你说的处理。”
顾宴松了口气,但手里的枪没有放下。他走到李董身边,看着屏幕上的转账界面。
倒计时:00:20、00:19……
李董输入了收款账户,金额:300,000,000.00 USd。
“确认吧。”他把电脑转向顾宴,“需要你的虹膜扫描。”
顾宴凑近电脑。屏幕上弹出扫描界面,他摘下隐形眼镜——为了安全,他今天戴了有虹膜伪装的隐形眼镜。
就在他凑近扫描仪的瞬间,李董突然动了。
不是拿枪,而是按下了键盘上的一个快捷键。
电脑屏幕瞬间变红,巨大的警告标志跳出来:“自毁程序已启动!最后十秒!”
“你骗我!”顾宴立刻后退,但李董已经捡起了枪。
“我当然骗你!”李董狂笑,“顾宴,你真的以为我会要那三亿美金?我要的是你死!只要杀了你,顾氏就彻底完了!老爷子死了,你死了,顾晴一个女人能撑多久?到时候,顾氏就是我的!”
枪口对准了顾宴。
倒计时:00:05、00:04……
没有时间思考了。顾宴就地一滚,躲到桌子后面。子弹打穿了桌面,木屑飞溅。
00:03、00:02……
李董追过来,但顾宴已经爬到了油桶后面。他拔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这是阿强偷偷塞给他的,说以防万一。
00:01……
李董绕过油桶,看到了顾宴。两人对视,李董扣动扳机,顾宴掷出匕首。
枪响了。
匕首也飞出去了。
电脑屏幕上,倒计时归零:“自毁程序完成。所有资金已转入慈善基金。”
但没人关注这个了。
顾宴倒在油桶边,左肩中弹,鲜血迅速染红了衣服。而李董的脖子上插着那把匕首,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缓缓倒下。
血从指缝间涌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应急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顾宴捂着肩膀,艰难地爬起来。他爬到李董身边,李董的眼睛还睁着,但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为……为什么……”李董用最后的力气问。
“因为,”顾宴轻声说,“我父亲教过我,永远不要相信一个背叛过一次的人。”
李董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顾宴靠在墙上,喘着气。肩上的伤很疼,腿上的伤更疼,但他还活着。李董死了,钱没了,但那些钱本来就不该属于任何人。
他摸索着找到李董口袋里的门钥匙,爬到门边,打开了锁。
门开了,阳光涌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顾宴!”
林晚第一个冲进来,看到他的样子,眼泪瞬间涌出来:“医生!快叫医生!”
警察和医护人员冲了进来。顾宴被抬上担架时,还紧紧握着林晚的手。
“钱……”他虚弱地说。
“别管钱了。”林晚哭着说,“你活着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林晚摇头,“顾宴,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你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顾宴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虚弱,但很真。
担架被抬出仓库,阳光很好,天空很蓝。远处,黄浦江静静流淌,对岸的高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顾宴闭上眼睛,听到阿强在跟警察解释情况,听到顾晴在指挥现场,听到林晚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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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上海某私立医院。
顾宴醒来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洒进病房。他动了动,发现左肩缠着绷带,右腿打着石膏,浑身像散架一样疼。
但床边趴着一个人——林晚睡着了,握着他的手,眼下的乌青显示她已经守了很久。
顾宴没有吵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很美,比任何时候都美。
门被轻轻推开,顾晴走进来,看到他醒了,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还活着。”顾宴说。
“医生说你需要休养至少三个月。”顾晴在床边坐下,“肩膀的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骨头。腿上的骨折需要时间愈合。其他都是皮肉伤。”
“李董……”
“死了。”顾晴平静地说,“警方认定是正当防卫。赵宏的证据很充分,证明李董参与了多起谋杀和经济犯罪。你杀他,是为民除害。”
顾宴沉默。又一条人命,虽然不是他主动要杀的,但毕竟死在他手里。
“那笔钱呢?”他问。
“如李董所说,全部转入了慈善基金。”顾晴说,“十五亿美金,一分不剩。但这样也好,那些钱本来就不干净,现在能做点好事。”
她顿了顿:“不过,顾氏的股价因为这系列事件暴跌了40%。董事会那边,几个元老想趁乱夺权。我们需要尽快回去稳住局面。”
“我不回去了。”顾宴说。
顾晴愣住:“什么?”
“我说,我不回顾氏了。”顾宴看着窗外,“姑姑,那些钱,那些权,那些明争暗斗——我累了。我想过另一种生活。”
“可是顾氏是你父母的心血……”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让它继续成为权力的战场。”顾宴转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想重建顾氏,但不是原来那个顾氏。而是一个干净的,有良心的,真正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企业。但现在,我还没准备好。我需要时间,需要学习,需要……治愈。”
顾晴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最终,她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骄傲:“小宴,你真的长大了。好,我支持你。公司这边我先顶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回来。”
“谢谢你,姑姑。”
顾晴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回头:“对了,林晚那丫头守了你三天三夜,谁劝都不走。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不敢。”顾宴笑了。
顾晴离开后,林晚醒了。她揉揉眼睛,看到顾宴正看着她,脸一红:“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顾宴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了。”
“不辛苦。”林晚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不辛苦。”
“林晚。”顾宴说,“等我伤好了,我们去旅行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好。”林晚点头,“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
“《武林新生代》的录制。”林晚说,“下周开始,我要去做导师。顾宴,我想好了——我要在节目里,堂堂正正地讲我的故事。不是为了博同情,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都有权利重新开始。”
顾宴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陪你。”
“你好好养伤。”林晚摇头,“我会每天跟你视频,告诉你录制的进展。等你好了,再来看我的导师表演。”
“好。”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洒满病房,温暖而明亮。
窗外,上海的天空很蓝,云很白。这座城市见证了太多的故事——阴谋与爱情,背叛与救赎,死亡与新生。
而现在,一个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一个月后,《武林新生代》第一期录制现场。林晚站在舞台上,面对四位导师和一百名选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准备了很久的开场白:“我是林晚,林氏武馆第五代传人。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关于伪装与真实、关于失去与重获、关于武术与人生的故事……”
而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静静坐着,看着舞台上那个发光的女人,眼里满是温柔。
他的腿还没完全好,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有些时刻,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