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前厅里,劫后余生的轻松气氛与一种微妙的尴尬交织在一起。师兄们围着林晚,关切地询问她是否受伤,目光却不时瞟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顾宴,带着好奇与探究。
顾宴的存在,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解围本身。他那精准的出手,那连极限武道赵馆长都明显忌惮的身份,都让他显得格外神秘。
林晚不动声色地将重心从隐隐作痛的左脚踝移开,避开了顾宴那个尖锐的问题。“一点小擦碰,不碍事。”她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个险些被揭穿、被他扶住的人不是自己。
她转向师父林承武,恭敬道:“师父,给您添麻烦了。”
林承武看着林晚,又深深看了一眼顾宴,目光复杂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多问林晚,而是对顾宴微微颔首,语气带着真诚:“顾同学,刚才多谢你了。”
“林师傅客气,举手之劳。”顾宴回应得彬彬有礼,与刚才那个眼神冰冷、气势逼人的他判若两人。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晚身上,那探寻的意味并未因她的回避而减少。
“既然没事,我就先告辞了。”顾宴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没有再看林晚,对林承武和众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武馆。
他的来去都像一阵风,留下满室的谜团。
顾宴一走,武馆里的气氛才真正松弛下来。师兄们立刻围了上来,兴奋地讨论着刚才林晚如何巧妙击败阿强,又如何在冷薇手下支撑,最后顾宴如何天神般出现化解危机。
“小晚,你太厉害了!那个大块头被你一下就放倒了!”
“那个叫冷薇的女人真可怕,眼神跟刀子似的……”
“不过顾宴怎么会来?他刚才那一下,好像很不简单啊?”
“是啊,而且那个赵馆长好像很怕他?”
议论声中,林晚却有些心不在焉。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在提醒她刚才的惊险,而冷薇那如同解剖刀般的眼神和话语,更是在她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暴露的风险,从未像此刻这般迫近。
“都散了吧,该练功的练功,该收拾的收拾。”林承武发话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弟子们见状,这才渐渐散去。
林承武走到林晚面前,沉声道:“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本的气息。林承武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示意林晚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沉默了半晌。
“小晚,”他缓缓开口,目光锐利,“今天,你太冲动了。”
林晚低下头:“对不起,师父。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了武馆。”林承武打断她,叹了口气,“但你要记住,你的情况特殊,隐藏自己才是第一要务。逞一时之勇,若暴露了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林晚抿紧嘴唇。师父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当对方欺上门来,肆意侮辱师门时,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那个顾宴,”林承武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你和他,很熟?”
林晚心头一跳,立刻摇头:“不熟,只是同学。”
“同学?”林承武显然不信,“一个普通同学,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会拥有那样精准老辣的身手?会让那个眼高于顶的赵馆长瞬间变脸?”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林晚哑口无言。这也是她心中的疑团。
“我看得出来,他刚才化解冷薇那一招,用的是极为高明的内家柔劲,看似轻巧,实则四两拨千斤。没有十几年扎实的内家功底,绝不可能做到如此举重若轻。”林承武的语气无比凝重,“这个顾宴,背景绝不简单。小晚,你和他交往,务必万分小心。”
从师父书房出来,林晚的心情更加沉重。师父的警告言犹在耳,顾宴身上笼罩的迷雾也愈发浓郁。
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这才允许自己卸下坚强的伪装。她坐到床边,卷起裤腿,只见左脚踝处已经红肿了起来,皮肤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是冷薇最后那记扫堂腿留下的痕迹。虽然顾宴及时介入,但仅仅是擦过,也留下了不轻的伤势。
她拿出药酒,忍着疼痛自己揉搓活血。冰凉的药液触及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顾宴……
他就像是一个行走的谜题。学校里那个矜贵疏离、偶尔流露出霸道占有欲的学霸;巷子里那个身手狠戾、保护欲极强的少年;以及今天这个展现出高深内家功夫、让对手忌惮的神秘人物……
这些碎片化的形象,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
他为什么要接近自己?如果仅仅是因为怀疑她的性别,以他的能力和背景,应该有更多方法验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试探、纠缠?如果他另有目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他那个所谓的“表妹”苏晴……真的只是表妹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找不到答案。而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当她回忆起顾宴扶住她时,那瞬间靠近的气息和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她的心跳竟然又会不争气地加速。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慌。
第二天,林晚的脚踝依旧肿痛,但她还是坚持去了学校。她不想因为这点伤就缺席,显得自己太过脆弱,也更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她走路的姿势微微有些异样,虽然极力掩饰,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察觉。
一整天,她都刻意保持着对顾宴的无视。而顾宴,也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正常”,没有再来主动招惹她,甚至连目光都很少投向她。仿佛昨天武馆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偶然。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林晚更加确信,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放学铃声响起,林晚照例拖延了一会儿,才慢慢收拾书包。脚踝的疼痛让她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
当她走出教学楼,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绕路时,却看到顾宴倚在自行车棚的柱子旁,似乎专程在等她。他今天没有骑那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山地车。
林晚脚步一顿,想装作没看见,径直离开。
“脚受伤了,就别走那么远的路了。”顾宴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
林晚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我送你。”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
“不需要。”林晚冷硬地拒绝。
顾宴几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速度不快,恰好配合着她有些迟缓的步伐。
“你在怕什么?”他侧头看她,目光深邃,“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林晚心头火起,猛地停下脚步,瞪向他:“顾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你昨天帮了武馆,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了吗?”
顾宴看着她因怒气而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没想对你指手画脚。”他语气依旧平静,“我只是不想看到某人明明受了伤,还要硬撑着走远路,最后伤势加重而已。”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走大路,安全。”
又是这句话。林晚想起上次巷口事件后他也是这么说的。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戏弄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但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她,眼神坦荡得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丢下这句话,再次迈开脚步。但脚踝传来的刺痛让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顾宴没有再强行跟上,也没有离开。他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耐心的狩猎者。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固执的距离。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她加快脚步,想甩开他,但脚踝的疼痛限制了她的速度。她慢下来,他也随之放缓。
这种无声的、固执的跟随,比任何言语的纠缠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就在她快要走到承武馆后巷口时,顾宴突然加快几步,挡在了她面前。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探究,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林晚,”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谈谈。”
不是命令,不是试探,而是一个正式的、不容回避的提议。
林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要谈什么?
终于,要图穷匕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