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顾宴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林晚竭力维持的平静。这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安全屋里失控的暴戾，也没有清晨时分刻意的疏离，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的疲惫。
林晚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站在自己刚刚被闯入过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明媚却无法带来暖意的阳光，喉咙有些发紧。
“武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在确认什么，或者是在压抑着什么。然后，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待在武馆，别乱跑。沈浩会在附近。”
不是商量，是命令。和她猜测的一样，他知道了支票的事情，或者至少，预见到了潜在的危险。所以安排了沈浩监视——或者说，保护？
林晚的心沉了沉。这种被无形之手牢牢控制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昨夜共同经历的危险而减弱分毫。
“苏晴……”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可能因为我……”
“她没事。”顾宴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处理麻烦事务后的冷硬，“受了点惊吓，已经派人送她和她家人暂时离开南城了。”
送走了？林晚愣了一下。他的动作永远这么快，这么……不容置喙。这确实是最直接保护苏晴的方式，但也彻底切断了林晚从苏晴那里获取更多信息的可能。
“支票……”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出来。那是顾夫人给她的，如今不翼而飞，她不知道这会引发什么后果。
“一张废纸而已，不用管它。”顾宴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有人想借题发挥，掀不起风浪。”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惯有的、对自身掌控力的自信，但林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紧绷。事情恐怕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那个“有人”，能在他和他母亲的眼皮底下拿走支票，绝非易与之辈。
电话两端再次陷入沉默。这沉默不同于安全屋里那种充满张力的死寂，更像是一种各怀心思的、隔着遥远距离的无言对峙。林晚能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像是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规律而急促，泄露了电话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还在为昨晚的失控而介怀？还是在应对他母亲带来的压力？亦或是……他的身体，依旧在承受着药物的副作用？
那个滚烫而颤抖的拥抱，那双布满红血丝、充满痛苦与狂躁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林晚的脑海。
“你……”她张了张嘴，那个关于他身体状况的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在触及他之前冰冷的警告时，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界限分明，不容逾越。
就在林晚即将放弃追问，准备挂断电话时，顾宴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那个U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看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知道U盘的存在！他甚至知道她已经看过了里面的内容！
“看了。”她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干涩。那些关于他病情的议论，那些不堪的“玩物”定义，此刻都变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刺。
电话那端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后，顾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压抑的怒意，和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类似于被背叛的冰冷：
“谁让你看的？！”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林晚愣住了。不是他让人送来的吗？还是……那个通过苏晴送来U盘的“有人”，并非受他指使？
“是苏晴……”她试图解释。
“我问的是你！”顾宴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边缘感，“谁允许你私自查看那些东西？！你以为那是什么？供你消遣的八卦吗？！”
他的怒火来得迅猛而毫无道理，仿佛她触碰了什么绝对不该触碰的禁忌。是因为里面涉及了他的病情隐私？还是因为那些关于他们关系的污言秽语？
林晚被他吼得耳膜发麻，一股委屈和愤怒也瞬间涌了上来：“那是别人塞到我手里的！里面可能有监控程序，甚至引来了绑架！我不看，难道要等着被坑害得不明不白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是顾宴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林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濒临崩溃的暴戾，“你最好……立刻把里面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否则……”
否则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股透过电波传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让林晚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继续追问下去，或者表现出任何对U盘内容的好奇，他会做出极其可怕的事情。那个在公园里毫不犹豫开枪、在安全屋里失控暴怒的顾宴，此刻正隔着电话，对她释放着最直接的威胁。
原来，他们之间那点因为共同经历危险而产生的、微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触及他核心秘密的瞬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救她，或许有几分维护“所有物”的意味。
但他更在意的，是守住他那不容窥探的、隐藏在疾病与药物之下的，真实而脆弱的内核。
林晚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他压抑着怒火的、沉重的呼吸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凉，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急促的忙音，她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埋进了膝盖。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她周身那一片冰冷的阴霾。
U盘里的秘密，像一颗毒瘤，不仅侵蚀着顾宴，也开始将她拖入更深的黑暗。
而电话那端的顾宴，在她挂断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暴怒？
是松一口气？
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