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剩下的时间,对林晚而言,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机械地重新缠好裹胸布,穿上校服,走出那间如同噩梦的隔间。门锁坏了,她只能用身体勉强抵着门板,完成这一切。每一个动作都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手指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外面的喧闹依旧,但落在她耳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恶意的,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他们或许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顾宴踹门和她苍白的脸色,足以成为他们咀嚼的谈资。
她不敢抬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那个方向——顾宴所在的方向。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蜷缩在泳池边最不起眼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试图隔绝整个世界。
老师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过来询问了几句,被她以“胃不舒服”搪塞过去。老师见她脸色确实难看,也没再多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林晚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顾宴那双震惊、恍然,继而变得深沉骇人的眼睛。那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烫下了一个屈辱而恐惧的印记。
他终于知道了。
她最大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
下课铃响,如同赦令。
林晚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体育馆,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她不敢回教室拿书包,直接朝着校门的方向跑去。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回那个虽然破旧、却能给她一丝庇护的武馆。
然而,恐惧如影随形。
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背上。她猛地回头,身后是熙熙攘攘放学的人群,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可她心中的不安,却没有丝毫减少。
顾宴没有立刻揭发她。这反常的沉默,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毛骨悚然。他到底想做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享受着她恐惧煎熬的过程?
她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快步走着。在经过学校小卖部门口时,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小卖部旁边,是学校布告栏。此刻,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正对着上面新贴的一张海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晚本不想理会,但眼角的余光瞥见海报上似乎有“武术”、“竞赛”等字样。这对她而言,是近乎本能的关键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
那是一张关于“南城高校联合武术竞赛”的海报,主办方赫然是“顾氏集团”,而竞赛的奖金,高得令人咋舌。
“哇,顾家这次大手笔啊!”
“听说顾少亲自担任学生评审代表呢……”
“要是能拿名次,不仅有钱,还能得到顾氏的青睐吧?”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顾宴……武术竞赛……这会是巧合吗?
她不敢深想,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猛地定在了海报下方的一行小字上——
【参赛资格:各校在读,身体健康的男性学生。】
“男性”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里。
一瞬间,所有的侥幸都被击得粉碎。这不可能是巧合。这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精准投下的诱饵,或者……一个冰冷的警告。
他不仅在告诉她,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他还在告诉她,她甚至连凭借自身能力去争取这份荣誉、解决武馆困境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绝望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失魂落魄地回到武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爷爷林正洪正在院子里擦拭着兵器架,看到林晚回来,眉头微皱:“怎么这么晚?脸色这么差,在学校受欺负了?”
老人虽然固执严厉,但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并非不关心。
林晚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没有,爷爷,就是有点累。”她不敢看爷爷的眼睛,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快步穿过院子,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小晚。”爷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脚步一僵。
“下个月,街道那边又来催租金了。”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另外,市里武术协会的年审也要到了,我们武馆的学员数量……唉。”
爷爷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一声叹息,比任何责备都让林晚难受。她知道,武馆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租金、债务、学员流失……像一座座大山,压得爷爷喘不过气,也压在她的肩上。
而那张“只限男性”的竞赛海报,此刻更像是对她无情的嘲讽。
她回到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黑暗中,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顾宴知道了她的秘密,武馆岌岌可危。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四面楚歌的绝境,看不到任何出路。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抖着拿起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亮她苍白惶恐的脸。
是一条新短信。
来自一个没有储存,却仿佛烙印在她脑海里的号码。
是顾宴。
短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强装镇定——
【明天放学,器材室见。别想躲,你知道后果。】
冰冷的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威胁。
“你知道后果。”
这五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他会公开她的秘密?会让武馆雪上加霜?还是会用更恶劣的手段……?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仿佛要把它烧穿。
去,是自投罗网,是羊入虎口。
不去,激怒他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恐惧和屈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那只耐心而危险的蜘蛛。
窗外,夜色浓重,没有一丝星光。
林晚蜷缩在床脚,将脸埋在臂弯里,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明天……器材室……
那会是她身份的终结,还是另一场折磨的开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名叫顾宴的猎人,已经布下了网,而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