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的人事变动公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商界激起千层浪。
苏婉清被罢免海外事业部总裁的消息，迅速登上财经版头条。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内部斗争？投资失利？还是……家族矛盾？
只有核心圈的人知道，这和三个月前那场“沙袋事故”有关。
而此刻，顾园的书房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顾鸿峥坐在紫檀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那根紫檀手杖，脸色铁青。他对面，顾宴站着，背脊挺直，但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爷爷，您罢免我妈，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顾宴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
“跟你商量？”顾鸿峥抬眼看他，“然后呢？你会同意吗？”
“至少……让我知道真相。”
“真相？”顾鸿峥冷笑，将桌上那份雇佣兵供词推到他面前，“真相就是，你母亲花了五十万美金，雇人要在武馆制造一场‘意外’，差点要了林晚和林老爷子的命！”
顾宴拿起那份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供词很详细，时间、地点、金额、任务内容……清清楚楚。附带的还有银行转账记录，收款方正是那家“黑石国际”。
铁证如山。
“她……”顾宴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承认了吗？”
“需要她承认吗？”顾鸿峥反问，“证据摆在眼前，她承不承认，重要吗？”
顾宴沉默了。
确实，不重要了。
母亲做过什么，为什么这么做，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做了。
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爷爷，”顾宴抬起头，眼神坚定，“这件事，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顾鸿峥看着他，“原谅她？还是……惩罚她？”
“我会让她，给林晚一个交代。”顾宴一字一句地说。
顾鸿峥盯着孙子看了很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宴，你和你母亲……太像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你们都太执着，太极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我不会。”顾宴摇头，“我和她不一样。”
“是吗？”顾鸿峥站起身，走到窗前，“那你要怎么给林晚交代？让你母亲去坐牢？还是让她公开道歉？”
顾宴的心脏猛地一紧。
坐牢？
公开道歉？
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个，都会把顾家推到风口浪尖。
“爷爷……”
“顾宴，你要记住——你是顾家的继承人。”顾鸿峥转过身，眼神锐利，“你的每一个决定，影响的不仅是你的家人，还有整个顾氏，几万员工的饭碗，还有……顾家百年的声誉。”
“所以就要包庇她？”顾宴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就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说要包庇。”顾鸿峥摇头，“但你母亲犯的错，要用顾家的方式来解决。”
“什么方式？”
“让她离开权力中心，让她反省，让她……”顾鸿峥顿了顿，“付出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能抵得上两条人命？”顾宴质问。
“林晚和林老爷子还活着。”顾鸿峥纠正他，“而且，你母亲要的也不是他们的命，只是……一场‘意外’。”
“那有什么区别？”顾宴几乎要吼出来，“如果林晚当时在后院，她已经死了！”
“但她没有死。”顾鸿峥的声音很平静，“这就是区别。”
顾宴看着爷爷，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小崇拜的老人，如此陌生。
“爷爷，您变了。”他低声说，“您以前教过我，做人要有底线，有原则。可现在……”
“现在我要教你另一课。”顾鸿峥打断他，“现实。”
他走回顾宴面前，手杖轻轻点地。
“现实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只有利益的权衡。你母亲犯了错，但她还是顾家的人，还是你母亲。你要惩罚她，可以，但不能毁了顾家。这就是现实。”
顾宴闭上眼睛。
他觉得累，从心底涌上来的累。
“爷爷，”他最终说，“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去见林晚。”
顾鸿峥看着他，眼神复杂。
“去吧。”他最终说，“但你要想清楚——见了她，你要说什么？是告诉她真相，还是……继续瞒着她？”
顾宴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廊很长，很暗，只有尽头处透出一点光。
就像他和林晚的未来，一片黑暗，只有远处那一点微弱的希望。
但他知道，那点光，可能随时会熄灭。
临时住所，林晚正在教爷爷打一套新的养生拳。
这是顾鸿峥专门请的老中医教的，说是可以调理身体，安神定志。爷爷练得很认真，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敲门声响起。
林晚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顾宴，愣了一下。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底有深深的疲惫，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衣服也有些皱。
“你……”林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能进来吗？”顾宴问。
林晚侧身让开。
爷爷看到顾宴，也停下了动作，眼神复杂。
“爷爷，”顾宴深深鞠躬，“对不起。”
爷爷叹了口气，摆摆手：“坐吧。”
三人坐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林晚，”顾宴先开口，“我来……是告诉你真相。”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真相？”
“嗯。”顾宴点头，将那份雇佣兵供词的复印件放在桌上，“沙袋的事，是我母亲做的。她雇了人，想在十五号那天，制造一场‘意外’。”
林晚拿起那份文件，快速浏览。
供词、转账记录、时间线……一切都吻合。
和她猜的一样。
但真的听到顾宴亲口说出来，心还是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她……承认了吗？”她问。
“没有。”顾宴摇头，“但她也没有否认。爷爷已经罢免了她海外事业部总裁的职位，让她在家反省。”
“反省？”林晚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差点杀了人，只是……反省？”
顾宴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晚，我知道这不够。但……”
“但她是你的母亲，是顾家的人，所以不能送她坐牢，不能公开道歉，只能……‘反省’。”林晚替他说完，“对吗？”
顾宴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
因为林晚说的，就是现实。
爷爷在一旁，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宴啊，”他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孩子，爷爷看得出来。但这件事……你们顾家，确实做得不地道。”
“爷爷，对不起。”顾宴再次鞠躬。
“你不用跟我道歉。”爷爷摇头，“你该道歉的，是晚晚。”
顾宴看向林晚。
她的眼眶红了，但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失望？痛苦？还是……决绝？
“林晚，”他开口，声音很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她，给你一个真正的交代。”
“什么交代？”林晚问，“让她来给我道歉？还是让她……以命抵命？”
“我……”
“顾宴，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林晚打断他，“不是她差点杀了我，而是……你明知道真相，却还要为她辩解，还要为她找借口。”
顾宴愣住了。
“我没有……”
“你有。”林晚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你刚才说，她要的不是我的命，只是一场‘意外’。你说，我和爷爷还活着，这就是‘区别’。顾宴，你在为她开脱。”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和爷爷真的在后院，如果沙袋真的砸下来，我们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说，她要的不是我们的命吗？”
顾宴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林晚说的，都是对的。
他在为母亲开脱。
即使知道母亲错了，即使知道母亲差点酿成大祸，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想要为她找理由。
因为那是他母亲。
血缘的羁绊，比任何道理都沉重。
“林晚，”他最终说，“对不起。我……我太自私了。”
林晚没有回头。
“你走吧。”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顾宴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脏像被撕开一样疼。
他想抱她，想告诉她，他不会放弃，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好。”他站起身，“我走。但林晚，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说完，他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林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顾宴没有回顾园，而是开车去了母亲现在住的地方——城郊的一栋别墅。
这是顾鸿峥名下的产业，平时很少来住，现在成了苏婉清的“反省”之地。
别墅很大，但很冷清。花园里的植物疏于打理，显得有些荒芜。佣人看到顾宴，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宴径直走进客厅。
苏婉清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面前摆着一杯红茶。看到他进来，她抬了抬眼，神色平静。
“来了？”
“嗯。”顾宴在她对面坐下。
母子俩对视，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去看过那个女孩了？”苏婉清先开口。
“嗯。”
“她怎么说？”
“她很失望。”顾宴看着她，“对我失望，对顾家失望，对……您失望。”
苏婉清笑了。
“失望？”她放下书，“顾宴，你还是太年轻。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对错’来衡量的。”
“但杀人就是错的。”顾宴一字一句地说。
“我没有杀人。”苏婉清纠正他，“我只是……制造了一场意外。”
“有区别吗？”
“当然有。”苏婉清端起茶杯，“杀人，是主观恶意。意外，是客观风险。我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想要她的命。”
“如果沙袋真的砸下来呢？”顾宴质问。
“那只能怪她运气不好。”苏婉清的语气很淡，“就像过马路被车撞，走路被花盆砸，都是意外。要怪，就怪她自己，不该出现在那里。”
顾宴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这个优雅、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女人，骨子里居然如此……冷血。
“妈，”他的声音在发抖，“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婉清放下茶杯，看着他，“我在说现实。顾宴，现实就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牺牲。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更重要的目标。”
“更大的利益？更重要的目标？”顾宴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就是顾家的面子？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不。”苏婉清摇头，“是你的未来。”
她站起身，走到顾宴面前。
“顾宴，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顾家的面子？在乎的是那些虚名？”她的眼神锐利，“我在乎的是你。是你的前途，你的安全，你的……人生。”
她抬手，想摸顾宴的脸，但顾宴躲开了。
这个动作，让苏婉清的眼神暗了暗。
“你恨我，对吗？”她问。
“我不恨您。”顾宴摇头，“我只是……不理解。”
“你会理解的。”苏婉清转身，看向窗外，“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等你……真正明白什么叫责任的时候，你就会理解。”
“我不会。”顾宴斩钉截铁地说，“我永远不会用这种方式，去‘爱’一个人。”
苏婉清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那你就等着看吧。看看那个女孩，能陪你走多远。看看你们的‘爱情’，能经得起多少风雨。”
她回过头，眼神冰冷。
“顾宴，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去英国，走我安排的路。但你没有珍惜。那么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选择。”
“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苏婉清一字一句地说，“如果那个女孩，还敢继续纠缠你，下一次……就不会是‘意外’了。”
顾宴的心脏骤然停跳。
“您敢！”
“我敢不敢，你可以试试。”苏婉清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顾宴，你要记住——我是你母亲，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也比任何人，都更知道怎么……让你听话。”
顾宴盯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像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更可怕。
“您疯了。”他最终说。
“也许吧。”苏婉清转身，走向楼梯，“但疯子的世界，往往更清醒。你走吧，我累了。”
顾宴站在原地，看着母亲消失在楼梯拐角，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刺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
因为他心里的痛，比这强烈百倍。
离开别墅，顾宴没有立刻上车。
他站在花园里，看着这栋冰冷的建筑，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顾家。
外表光鲜，内里腐朽。
为了所谓的“利益”，所谓的“面子”，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人性。
手机响了，是顾鸿峥打来的。
“顾宴，你在哪儿？”爷爷的声音很急。
“在郊区别墅。”顾宴说，“刚见过我妈。”
“立刻回来。”顾鸿峥的语气很重，“出事了。”
顾宴的心一沉。
“什么事？”
“你母亲……把那份雇佣兵供词的原件，寄给了媒体。”顾鸿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现在，全城的记者都在往顾园赶。”
顾宴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她……为什么？”
“她在逼我。”顾鸿峥说，“逼我在她和林晚之间，做一个选择。”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恢复她的职位，不让她重新掌权，她就把这件事闹大，让顾家身败名裂。”顾鸿峥顿了顿，“而林晚……会成为整个事件的牺牲品。”
顾宴的心脏像被冰水浸透。
他明白了。
母亲在用这种方式，逼爷爷妥协。
如果爷爷不妥协，她就把顾家拖下水，而林晚作为“受害者”，会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所有的舆论压力。
到那个时候，林晚就真的……毁了。
“我马上回来。”顾宴挂断电话，冲上车，发动引擎。
车子在郊区的道路上疾驰。
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但顾宴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响——
“如果那个女孩还敢继续纠缠你，下一次……就不会是‘意外’了。”
母亲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敢。
敢毁掉林晚，敢毁掉顾家，甚至……敢毁掉她自己。
只要能达到目的。
顾宴握紧方向盘，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他不会让母亲得逞。
绝不会。
顾园门口，已经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往前挤。
顾宴的车被堵在外面，根本进不去。
他干脆下车，推开人群，往门口挤。
“顾少！请问您对雇佣兵事件有什么看法？”
“顾夫人真的雇凶杀人吗？”
“受害者林晚现在在哪儿？”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顾宴充耳不闻，只是用力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保安打开一条缝，让他进去。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顾鸿峥正站在前厅，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发布的新闻稿——
“顾氏家族内斗升级：前总裁苏婉清自曝雇凶丑闻，疑因争权失败报复？”
标题触目惊心。
下面的内容，更是详细披露了雇佣兵供词、转账记录，甚至还有……林晚和顾宴的亲密照片。
“这是谁干的？” 顾宴夺过平板，手指发抖。
“除了你母亲，还能有谁？” 顾鸿峥的声音很冷，“她这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顾宴盯着那些照片——有他和林晚在学校走廊说话的，有他在武馆陪她训练的，甚至还有……十五号那天，他在酒店拥抱林晚的。
每一张，都在最恰当的角度，最暧昧的时刻。
配文更是恶毒：“顾氏继承人与武馆女孩的不伦之恋，疑似引发家族血案。”*
“她疯了……”顾宴喃喃自语，“她真的疯了……”
“她没疯。”顾鸿峥摇头，“她只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逼我们屈服。”
他看向顾宴，眼神复杂。
“顾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向媒体承认，你母亲精神有问题，那些供词都是她编造的，然后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第二……” 他顿了顿，“向林晚施压，让她出面澄清，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她自己不小心，和顾家无关。”*
顾宴的心脏像被狠狠攥紧。
第一条路，等于彻底毁了母亲。
第二条路，等于彻底毁了林晚。
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林晚打来的。
顾宴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林晚颤抖的声音：
“顾宴……记者找到我这里了。”
“他们说……说我勾引你，说我为了钱不择手段，说我……自导自演了那场事故。”
“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记者的追问，还有……爷爷焦急的呵斥。
顾宴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那些疯狂的记者，眼神慢慢变得冰冷。
他挂断电话，看向顾鸿峥。
“爷爷，这两条路，我都不选。”
“我要走第三条路。”
顾鸿峥愣住：“什么路？”*
顾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秘书，帮我安排一场新闻发布会。”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淬过火的刀，“时间，今晚八点。地点，顾氏集团大厦一楼大厅。”*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真相。”
挂断电话，他看向顾鸿峥。
“既然她要把事情闹大，那就……闹得更大一点。”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顾家欠林晚的，我顾宴，来还。”
窗外，雷声滚滚。
暴雨，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