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祠堂木门在身后彻底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门内,是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幽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远处摇曳,散发出昏黄而恒定的光晕,照亮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微尘。
一股混合着古老木料、陈年香火和某种特殊草药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岁月沉淀的庄严与神秘。
林晚心头那一闪而过的疑虑,被眼前肃穆的景象暂时压下。或许真是自己太紧张,看错了。这里是沈家祖祠,守祠人世代忠诚,是沈家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两位引路的老者步履沉稳,无声地走在前面。他们的背影佝偻,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稳固感。穿过一道又一道同样厚重的门户,经过几处摆放着历代先祖牌位和画像的偏殿,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看似平平无奇、却触手冰凉、非金非玉的黑色石门前。
“此处,便是‘静思室’。”一位老者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顾宴和林晚,“内有藏书阁、静室、及必要的生活起居之所。食物饮水每日会定时从特定通道送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外出,亦不可触动室内不明机关。家主有令,二位可在此安心研读、静思,直至外间风波平息。”
他的话语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另一位老者则上前,在石门一侧看似光滑的墙壁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按下了几个隐秘的凸起。
“轧轧……”
一阵轻微的、仿佛齿轮转动的声响从石壁内部传来。那扇沉重的黑色石门,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同样由黑色石料砌成的阶梯。一股更加阴凉、带着书卷和干燥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出。
“请。”老者侧身。
顾宴和林晚对视一眼,携手步入了石门。
阶梯不长,向下大约十几级,便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下空间。这里比想象中更加宽敞,高约四五米,面积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四壁都是同样的黑色石材,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镶嵌在顶部和壁上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特殊萤石(或类似的古代照明技术)。空气清新流通,显然有精妙的通风系统。
空间被巧妙地分割成几个区域:一侧是整面墙的、高及屋顶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竹简、线装古籍、绢帛卷轴,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金属和玉质简册,散发着浩瀚如海的知识气息——这便是沈家传承数百年的“藏书阁”。
另一侧,则是一间布置简洁的静室,只有蒲团、矮几和一盏青灯。再往里,还有简单的卧榻和洗漱之处。
一切生活所需,简约却齐全。
“此处的藏书,乃沈家数代心血,涉及天文地理、医药卜筮、机关巧技、史海钩沉,亦有部分先祖游历四方所记的奇闻秘录。”老者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二位可自行取阅。若有疑问,可于每日午时,敲击石室东侧第三块墙砖,我等自会回应。切记,莫要触碰西侧书架最底层以红色丝带捆扎的任何书卷,以及……静室北墙那幅无字古画三尺范围内。”
交代完毕,两位老者微微躬身,便转身沿着石阶离开。石门再次缓缓关闭,将内外彻底隔绝。
石门关闭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石室内只剩下萤石恒定柔和的光芒,以及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与世隔绝的绝对寂静,反而让之前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重的、肩负着巨大秘密的责任感。
“先安顿下来。”顾宴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他将那个银色的箱子小心地放在静室的矮几上,然后开始检查整个石室的环境。
林晚则走到那面巨大的书架前,仰头望着那些承载了无数时光与智慧的典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母亲的家族,竟然守护着如此深邃的传承。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卷竹简冰凉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数百年前先祖书写时的心跳。
“顾宴,你说……我们能从这里找到对付‘归零’的办法吗?”她轻声问。
“不知道。”顾宴检查完石室,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或异常,走到她身边,“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沈老先生认为最有可能找到转机的地方。‘归零’是一个现代的、全球性的阴影网络,而沈家的传承,是古老智慧和秘密的沉淀。或许,在某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角落,藏着能照亮黑暗的火种。”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纸质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的线装书,封面用古朴的篆书写着《四海异闻录》。翻开,里面记录的是沈家某位先祖游历海外时的所见所闻,其中不乏一些关于隐秘组织、地下交易、奇人异事的记载,虽然年代久远,但读来依然令人心惊。
“看,或许在这些故纸堆里,真的能找到‘归零’这类组织的雏形,或者他们的弱点。”顾宴若有所思。
两人暂时抛开了外界的纷扰,沉浸在了这片知识的海洋中。饿了,有定时从特定小孔送入的、简单却洁净的饭食;困了,便在卧榻上休息。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讨论。
他们重点查阅与隐秘组织、情报网络、密码暗语、以及沈家历史上处理重大危机相关的记载。沈家的先祖果然见识广博,书中不乏与各种地下势力周旋甚至斗争的记录,有些手段之精妙、思虑之深远,让顾宴和林晚叹为观止。
第三天下午,林晚在翻阅一本名为《机巧图说》的典籍时,被其中一页绘制复杂的“连环消息盒”结构图吸引了。这种盒子有多重机关,必须按照特定顺序触发,否则会锁死甚至自毁。图的旁边有一行小字注解:“此技传自墨家遗脉,后与西域奇术结合,可用于传递绝密,防截获。密钥常藏于无关之处,或为首句尾字相连,或为图案暗影所指……”
“密钥藏于无关之处……”林晚喃喃重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猛地站起身,跑到静室,拿起了那个一直放在矮几上的银色箱子,更确切地说,是看着箱子表面那个不起眼的、之前一直以为是装饰的、浅浅的云纹浮雕!
“顾宴!你看这个!”林晚指着云纹,“这个图案……你觉不觉得,和妈妈照片后面西山背景里,那块石头的纹理有点像?”
顾宴凑过来仔细看。林晚母亲的遗照背面写着“与振东摄于西山”。照片正面,父母身后确实有一块造型奇特的巨石,石头的天然纹理,与这箱子上的云纹浮雕,竟然有七八分神似!只是因为照片年代久远且是黑白,加上箱子上的纹路较浅,之前一直没联系起来!
“你是说……这个箱子本身,或者这个纹路,可能是某种‘密钥’的提示?”顾宴眼中精光一闪。
他们立刻将箱子放在萤石光下,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那个云纹。又找出母亲的照片反复比对。
突然,林晚发现,当光线从某个特定角度(模仿西山那张照片里的阳光角度)照射在箱子云纹上时,某些线条的阴影会投射出极其细微的、类似数字或字母的轮廓!非常模糊,需要极强的想象力和对照片背景的熟悉才能辨认!
“……7……L……Z……3……”林晚尝试着念出那些阴影轮廓可能代表的符号。
“7LZ3?”顾宴皱眉,“这像是一组代码,或者坐标?”
他们立刻开始在藏书阁中寻找可能与这组代码相关的内容。最终,在一本记录沈家各地隐秘产业和联络点的家族秘档中,他们找到了一条记录:“琅琊山阴,七星潭畔,老槐树下三尺,埋有应急之资,标记‘7LZ3’。”
七星潭?老槐树?标记?
这似乎是沈家在琅琊山内部的某个秘密物资储备点!而这个标记,竟然藏在母亲照片和这个父亲留下的箱子纹路里!难道,父亲当年也知晓沈家的这个秘密?还是说,这个标记本身,指向了更重要的东西?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林晚有些犹豫。守祠人告诫过不得擅自外出。
顾宴沉吟着。这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发现,或许与父亲留下的线索,甚至与“归零”的秘密有关。但贸然出去,风险极大。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际,石室顶部某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的声响!
两人同时警觉地抬头!
只见顶部一块原本浑然一体的萤石板,悄然向一侧滑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缺口!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从缺口掉落下来,“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石室中央的地面上。
不是食物!也不是守祠人常规的传递物!
顾宴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工具拨开油纸。里面露出的,竟是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铁、刻着复杂铭文的黑色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如同漩涡般的符号!
同时,油纸内层还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字迹仓促而潦草:
“内鬼已显,通道将闭。见此令,寻‘影壁’,可得生路与真机。切莫信任何守祠人!——知情人。”
内鬼已显?!通道将闭?!切莫信任何守祠人?!
这枚令牌和这行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石室内暂时的宁静!
那个在村口瞥见的、眼神急切的可疑守祠人身影,再次浮现在林晚脑海中!难道……内鬼不仅存在于沈家高层,甚至已经渗透进了这最核心的守祠人之中?!
这枚令牌是谁送进来的?那个“知情人”是谁? “影壁”又在哪里?!
顾宴迅速捡起令牌和字条,脸色无比凝重。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又看了看头顶已经重新合拢的萤石板缺口。
“我们没时间犹豫了。”他当机立断,将令牌和写着“7LZ3”代码的纸条一起塞进口袋,然后拿起那个银色箱子,“不管‘七星潭’还是‘影壁’,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找出真相,离开这里!”
“可是……外面……”林晚看着那扇厚重的石门,没有守祠人开启,他们如何出去?
顾宴的目光,却落在了静室北墙那幅守祠人特意警告过的、三尺之内不得靠近的——无字古画上。
“规矩,有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他眼神锐利,拉着林晚,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幅古画走去。
既然有人警告不要靠近,又有人秘密送来令牌指引“影壁”,那么这幅被特意提及的古画,很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就在他们踏入古画三尺范围内的瞬间——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