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枷锁”。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顾宴的耳膜,带来一阵短暂的嗡鸣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站在原地,走廊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顶灯苍白的光,映照出他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愕与深沉。
枷锁?锁住的是他自己?
他一直以为,如果自己身上真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也应该是某种潜藏的力量或天赋,从未想过会是一道施加于自身的“禁锢”!
“什么意思?”顾宴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显示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苏璇似乎能理解他的震惊,她示意顾宴继续向前走,进入旁边一个标有“深度分析室”的房间,隼则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
分析室内布满了各种顾宴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中央是一个类似医疗扫描舱的设备,但看起来更加复杂。
“请躺上去,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更深入的,但依旧是非侵入性的灵能层面扫描,以确认我们的初步推断。”苏璇的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的严谨,但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顾宴沉默地依言躺入扫描舱。冰冷的触感从背部传来,舱盖缓缓闭合,只留下观察窗。柔和的蓝色光线在舱内亮起,如同流水般扫过他的全身。
苏璇在外面的控制台前操作着,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瀑布般的数据和不断变幻的三维能量构型图。
顾宴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魂枷锁……封锁本质或记忆……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童年一些模糊的、仿佛蒙着纱的片段,父亲偶尔看着他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以及家族中某些看似无关紧要、却透着诡异的古老训诫……
难道,这一切都与他灵魂深处的这道“锁”有关?
扫描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当舱盖再次打开时,顾宴坐起身,看向苏璇。
苏璇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她指着屏幕上最终定格的一个复杂能量结构模型。那模型的核心,是一个由无数暗金色、如同实质锁链般的能量丝线缠绕而成的、极其复杂的结,这个结深深地嵌入了一个代表顾宴生命本源的淡蓝色光团之中,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确认了。”苏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确实是一道极其古老、极其强大的灵魂枷锁。其结构之精妙,能量层级之高,远超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甚至……不像是这个宇宙纪元应有的造物。”
她放大那个“锁”的结构,指着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能量回路的设计,并非为了限制力量的发挥,更像是在……过滤、伪装,甚至……篡改某种本质性的信息流出。它封锁的,可能并非力量本身,而是你的‘真实’,让你呈现出一种……被期望的‘常态’。”
过滤?伪装?篡改真实?
顾宴感到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难道他这二十多年所认知的“自我”,都只是在这道枷锁作用下呈现出的假象?!
“能解开吗?”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很难。”苏璇摇了摇头,语气肯定,“这道枷锁与你的生命本源结合得太深了,强行破解,极有可能导致你的灵魂结构崩溃。而且,从其能量特征判断,设置这道枷锁的存在,其意图似乎……并非完全的恶意,更像是一种……保护性的隔离?”
保护性的隔离?将他真正的“自我”隔离起来,以某种“常态”示人?这到底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保护……别的什么?
“有没有相对安全的方法,哪怕只是窥探到一丝被封锁的信息?”顾宴不甘心地追问。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谎言。
苏璇沉吟片刻:“理论上,如果能有同源但性质相反的高纯度能量进行极其精密的共振刺激,或许能在不破坏枷锁整体结构的前提下,暂时在其上‘撬开’一丝微小的缝隙,泄露出一星半点的真实信息。但是……”
她看向顾宴,目光锐利:“这需要‘晨曦相位’的星火之力,而且必须是完全觉醒、掌控自如的那种。林晚小姐目前还远远达不到要求。并且,即便能做到,这个过程对你和她而言,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共振可能引发枷锁的应激反击,也可能导致林晚小姐的力量被‘黄昏’特性污染甚至反噬。”
又是一个两难的困局。想知道真相,就需要林晚冒险;为了保护林晚,他就必须继续活在这道无形的枷锁之下。
顾宴的拳头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他的人生从起点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
接下来的两天,基地内的气氛紧张而有序。
林晚在身体状况稳定后,开始了苏璇制定的前期适应性训练。训练主要集中在对“源血”(星火)更加精细的感知和引导上,在一个特制的、可以模拟各种能量环境并实时监测数据的静室内进行。
顾宴则陪同在侧,一方面作为苏璇要求的“稳定锚点”(虽然他自己对那所谓的“黄昏”特质毫无感觉),另一方面,他也需要接受一些基础的体质强化和能量抗性训练,为可能到来的“辅助角色”做准备。
训练过程并不轻松。林晚需要学习在越来越强的外部能量干扰下,依旧保持对体内“星火”的绝对控制,甚至要尝试将其凝聚成特定的形态。这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每次训练结束,她都几乎虚脱。
但她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对“星火”的掌控越发纯熟,能够调动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甚至已经可以初步在体表形成一层稳定的、用于防御的能量膜。
顾宴始终安静地陪伴在一旁,看着她咬牙坚持,看着她一次次耗尽力量又挣扎着爬起来。他能感觉到,当林晚全力引动“星火”时,自己体内那沉寂的、被称为“黄昏”的力量,似乎真的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眠中被惊动的悸动,但也仅此而已,无法引动分毫。
期间,石岩和两名重伤队员陆续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需要在医疗舱内进行深度修复。卡洛斯因为伤势较轻,已经可以自由活动,被安排协助基地的一些外围安保工作。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快速觉醒”的目标稳步推进。
然而,在第三天下午,林晚进行一次高强度的抗干扰训练时,意外发生了。
训练室内模拟的能量场强度骤然提升,超出了预定的安全阈值!林晚正在全力维持着“星火”的稳定输出,猝不及防之下,精神受到剧烈冲击,掌控瞬间失衡!
她体内奔腾的“星火”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失控暴走!淡金色的光焰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反噬其主!
“晚晚!”顾宴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寂在他灵魂深处的那道“枷锁”,仿佛被林晚失控的、高纯度的“晨曦星火”近距离猛烈冲击,某个极其细微的节点,竟然真的产生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松动!
“嗡——!”
一股沉重、古老、带着无尽岁月沧桑气息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困龙,自顾宴眉心一闪而逝!
那流光并非射向林晚,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极其淡薄、却无比稳固的暗金色屏障,将失控的林晚和她周身暴走的金色光焰,轻柔而坚定地……笼罩、隔绝、然后……强行“安抚”了下去!
暴走的“星火”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在那暗金色屏障的笼罩下,迅速变得温顺,重新回到了林晚的掌控之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训练室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失控的能量场也瞬间平复。
林晚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周身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暗金色屏障,又看向几步之外,同样有些怔然的顾宴。
“刚……刚才那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顾宴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源自灵魂本能的悸动和……力量感。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感觉无比真实。
观察室内的苏璇和隼也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苏璇看着训练室内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暗金色能量粒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快步走到顾宴面前,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自主应激防护!果然是‘黄昏’的‘秩序稳固’特性!顾宴先生,你的血脉枷锁,在感受到高纯度‘晨曦’失控的威胁时,竟然能被动激发保护机制!”
她紧紧盯着顾宴,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这证明,你的‘黄昏’之力,与林晚的‘晨曦’之力,并非简单的对立,更像是一种……互补的共生关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力量最好的‘稳定器’和……‘保险栓’!”
这个发现,无疑为林晚的快速觉醒计划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有顾宴这个天然的“稳定锚点”在,她失控的风险将大大降低。
然而,顾宴却并没有太多喜悦。
他走到林晚身边,蹲下身,扶住她依旧有些发抖的肩膀,轻声问:“没事吧?”
林晚摇了摇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依赖:“刚才……谢谢你。那是你的力量吗?”
顾宴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低声道:“没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处于兴奋中的苏璇,眼神深邃而冷静:
“苏指挥官,关于我血脉和那道‘枷锁’的进一步研究,我希望仅限于必要范围内,并且,在得到我的明确许可前,不得进行任何可能刺激到它的尝试。”
他感受到了那道“枷锁”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秘密和风险,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把握之前,他不想轻易触碰。
苏璇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静,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请放心,‘星环’尊重个体的意愿和安全。”
安抚好林晚,并确认她只是虚脱并无大碍后,顾宴独自一人回到了基地为他安排的休息室。
他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
灵魂枷锁……互补共生……保险栓……
一个个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镜面,仿佛想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触摸到被封锁在深处的、真正的自己。
“你到底……是谁?”
他对着镜中的倒影,无声地问道。
就在这时,他左手手腕上,那枚一直沉默的“观察者信标”,突然再次传来了那种冰凉的刺痛感!
但这一次,刺痛之后,信标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行极其细微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文字,闪烁了两次,随即隐没。
顾宴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