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晚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宣战？向苏晴，甚至向那个庞然大物般的顾家？这太疯狂了！
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决绝，那不是一时冲动的狠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下达的战书。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有震惊，有担忧，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如此坚定维护和选择时，无法抑制的悸动与……一丝卑微的暖意。
“你……”她的声音因哭泣和震惊而沙哑，“你不必这样的……那是你的家族……”
“我的家族？”顾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冷意，“一个连基本底线都可以抛弃，纵容外人伤害无辜的家族，不值得我维护。”
他伸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林晚，你记住。从今往后，我的立场，只取决于你。”
只取决于你。
这五个字，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具冲击力。林晚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IcU的自动门无声滑开，一名护士走出来告知，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还需要在IcU观察至少24小时，目前家属不能进入，但可以隔着玻璃窗探望。
林晚立刻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只有旁边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坚持。
看着母亲虚弱的样子，林晚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内疚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母亲就不会被卷入这些是非，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顾宴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顾宴，”林晚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宴沉默了一下，收回了手。“好。我在外面，有事叫我。”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坚持，给了她所需要的空间。
他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拿出手机，开始远程处理学校那边因为突然离开而积压的事务，同时不动声色地继续调动资源，追查凉茶铺和威胁电话的线索。他的侧脸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显得冷静而专注。
林晚隔着玻璃，久久地凝视着母亲。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父亲手把手教她练拳时的严厉与慈爱，母亲在灯下为她缝补练功服时的温柔，武馆里师兄们的关照，还有……顾宴一次次出现，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步步紧逼，再到此刻不顾一切的维护……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强，足够隐忍，就能扛起一切，保护她在乎的人和事。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个人的力量在某些庞大的势力和毫无底线的恶意面前，是如此渺小。母亲的倒下，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自以为是的坚强。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她需要力量，需要能够真正保护母亲、守护武馆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顾宴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递给她。
“喝点东西，你需要保存体力。”
林晚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她抬起头，看向顾宴，经过一夜的挣扎和思考，她的眼神不再只有恐慌和脆弱，而是多了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静。
“顾宴，”她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你昨天在顶楼说，希望我和你一起面对。”
顾宴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深邃，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我想知道，”林晚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一起面对’，具体意味着什么？我需要做什么？而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不再逃避，不再被动地接受他的保护和安排。她要知道这场他单方面宣布的“战争”的具体条款，要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什么，又能得到怎样的保障。这无关信任与否，而是她在绝境中，必须为自己和母亲寻求的一份清晰的“契约”。
顾宴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如此直接地提问，但随即，他的眼中便闪过一丝赞赏。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依附和退缩的林晚。
“意味着，”他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语气郑重，“信息共享，资源互通，共同决策。你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你的背后，会有我，以及我能调动的一切力量。”
“你需要做的，是信任我，并且，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我。”
“至于我能做到的程度……”顾宴的眸光锐利起来，带着一种上位者才有的笃定和霸气，“我会动用我名下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和人脉，确保阿姨得到最好的治疗和安全保障。我会彻底清查苏晴以及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所有势力，斩断他们伸向你和阿姨的触手。如果顾家内部有人插手……”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哪怕……是与部分家族势力决裂。”
他的承诺，具体，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现实意味。他没有空泛的安慰，而是给出了实实在在的行动方案和底线。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决心。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准备为了她，去对抗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为什么？”她忍不住又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
顾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无奈，有包容，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情感。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次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因为是你，仅此而已。至于值不值得……”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锁住她：
“林晚，判断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却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是接受这份带着巨大风险却也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盟约”，正式与他绑定，共同面对前方未知的狂风暴雨？还是继续固守着自己那看似安全、实则不堪一击的堡垒，独自承受可能更加猛烈的攻击？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传来。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撞击着她的理智。接受，意味着将她和她母亲的安全，乃至未来，都很大程度上交到了这个认识不久、背景复杂的少年手中。拒绝，则可能意味着母亲继续暴露在危险之下，武馆前途未卜……
她看着顾宴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想起他一次次在她最无助时出现的画面，想起他此刻毫不退缩的维护……
最终，对母亲安危的担忧，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那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否认的、对他的复杂情感，压倒了一切疑虑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上他等待的目光，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顾宴的手机再次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迅速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他手下焦急的声音：
“少爷，凉茶铺那边出事了！铺主和他儿子……昨晚在拘留所里，吞异物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