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夜色中沉默地穿行,驶离了市区,窗外的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取代。林晚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顾宴最后那个强撑痛苦、濒临失控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到底怎么了?是旧疾发作?还是……U盘里的内容,以及今晚的绑架事件,触及了他某个不能碰触的禁区?
沈浩专注地开着车,全程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模糊的树影,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目的地的茫然与一丝不安。
大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车子驶入了一片看似废弃的工业区,最终在一栋外表毫不起眼、墙皮剥落的旧仓库前停下。沈浩熄了火,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替林晚拉开车门。
“林晚同学,到了。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沈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执行任务的刻板。
林晚跟着他走向仓库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铁门。沈浩在门旁的密码锁上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铁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向内滑开。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杂乱破败,而是一条干净整洁、灯光冷白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风系统的味道。
这里是一处安全屋。
沈浩引着林晚穿过走廊,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布置简洁的房间,有床、独立的卫浴和小型厨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像是高级酒店的客房,只是缺少了窗户,显得有些封闭。
“你先在这里休息,需要什么可以用内线电话叫我,号码在床头。”沈浩交代完,似乎急于离开,“宴哥那边……还需要处理。”
他匆匆离去,铁门再次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却无法带来丝毫放松。这里安全吗?或许吧。但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她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不知道顾宴怎么样了,那种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她尝试用房间里的内线电话拨打沈浩留下的号码,却无人接听。
就在她焦虑得几乎要起身拍门时,房间门突然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顾宴站在门口。
他的状态比在公园时更加糟糕。西装外套不知所踪,白衬衫领口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和锁骨的凌厉线条。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殷红,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混乱而狂躁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激烈地冲撞,即将破体而出。
他扶着门框,呼吸急促而不稳,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林晚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审视或冰冷,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痛苦?的专注。
林晚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从床上猛地站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顾宴……你……”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顾宴没有回答,他只是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林晚。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被一种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和……某种类似化学药物的苦涩味道所覆盖,强烈得令人作呕。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质问,“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
他的逻辑混乱,眼神涣散,似乎已经无法清晰地思考。他伸出手,不是来抓她,而是猛地一拳砸在了林晚耳侧的墙壁上!
“砰!”一声闷响,墙壁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林晚惊骇地闭上眼,缩紧了身体。
“为什么……总要逼我……”他低吼着,另一只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身体因为某种极致的痛苦而微微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是药物的副作用!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副作用!林晚瞬间明白了。他失控了!那个总是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顾宴,此刻被病痛和药物折磨得失去了理智!
恐惧依旧存在,但看着他那副痛苦不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怜悯与担忧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自我毁灭。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意味:“顾宴……你冷静一点……你看清楚,是我,林晚……”
听到她的声音,顾宴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的狂躁似乎凝滞了一瞬,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迷茫和巨大痛楚的黑暗所取代。
“林……晚……”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林晚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滚烫而坚硬的胸膛里!他的一条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圈住了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他的颈窝处。
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心跳快得像失控的马达,震得她耳膜发麻。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别动……”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皮上,声音沙哑脆弱得如同哀求,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林晚僵在他怀里,浑身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感受到他胸腔里那失序狂跳的心脏,感受到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一点点微薄的、属于正常人的温度和气息。
这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宴。
这是一个被痛苦撕扯、在深渊边缘挣扎的灵魂。
她僵硬的手臂,迟疑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来,轻轻环住了他精瘦而紧绷的腰身。
这个细微的回应,仿佛一个开关。
顾宴的身体猛地一震,圈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埋在她发间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鼻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像是在暴风雨中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
林晚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心中那片因为恐惧和愤怒而筑起的冰墙,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知道,今晚之后,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宴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颤抖也慢慢平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只是依旧抱着她没有松手,仿佛陷入了沉睡。
林晚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看着天花板上冷白的灯光,眼神复杂而迷茫。
安全屋的寂静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而门外,隐约传来了沈浩刻意压低的、焦急的脚步声,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陌生的、带着权威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