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的老旧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林晚背靠着门板，剧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爷爷房间的灯已经熄了，院子里只剩下月光，清冷地洒在青石板上。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房间，没有开灯。黑暗中，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顾宴胸膛的温度，他手臂的力量，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暗流。那不仅仅是对所有物的掌控，似乎还掺杂了别的、更危险的东西。而随后他迅速恢复的冷漠，又让她怀疑那片刻的失控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混乱的思绪和腰际残留的 phantom touch（幻触感）让她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老槐树，仿佛能看到树下那个沉默指导她发力、眼神专注得只有格斗技巧的身影。
这个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第二天清晨，林晚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学校。她刻意低着头，加快脚步，想避开所有不必要的关注。然而，刚走进教学楼，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几个别班的女生聚在走廊尽头，看到她过来，立刻停止了交谈，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某种……轻蔑的议论。那眼神，比之前因为顾宴而产生的议论更加刺人。
“就是她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家里是开武馆的？穷成那样，也好意思……”
“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顾少……”
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像细小的针尖，扎得她耳膜生疼。她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加快了脚步，只想立刻钻进教室。
课间，她去洗手间，刚走进隔间锁上门，就听到外面传来几个女生的声音，伴随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哎，看到论坛上那个帖子了吗？拍得挺清楚的……”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挺清高的，原来背地里这么……主动。”
“不然呢？你以为顾少凭什么看上她？还不是靠那张脸和……”
“砰！”一声巨响，林晚隔壁隔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打断了外面不堪入耳的议论。
外面瞬间安静了，只剩下水流声。
林晚靠在隔间冰凉的挡板上，浑身发冷。论坛？帖子？照片？是昨天那些偷拍的照片被发出去了？还是……别的什么？
一种比面对顾宴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顾宴的威胁是直接的，可这种藏在网络背后的、无形的恶意中伤，像沼泽里的毒气，无处不在，足以将人慢慢侵蚀、窒息。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一道不同于顾宴的、带着明显恶意的视线。来自斜后方，一个平时就喜欢对顾宴溜须拍马、名叫赵峰的男生。见林晚看过来，赵峰非但没有避开，反而挑衅般地扬了扬下巴，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然后低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确定，论坛上的风波，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午休时，顾宴依旧如同之前一样，在她对面坐下。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暗流，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存在着。
然而，当赵峰和几个跟班嬉笑着从旁边经过，目光暧昧地在林晚和顾宴之间扫视，并发出意味不明的哄笑时，顾宴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很淡，甚至没有刻意针对谁，只是那么轻飘飘地扫了过去。
一瞬间，赵峰几人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几人脸色微变，互相使了个眼色，悻悻地快步走开了，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
顾宴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书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晚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是在用他的方式维护她？还是仅仅因为，那些人的行为，冒犯了他的“所有权”？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划开着手机屏幕，最终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学校那个匿名的八卦论坛。
置顶的一个热帖，标题赫然写着：【深八那个靠‘特殊手段’上位的转学生！有图有真相！】
她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帖子。
里面果然有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一张是她从顾宴的车上下来，低着头，照片拍得她侧脸轮廓柔和；另一张是昨天在体育馆通道，顾宴拉住她胳膊的瞬间，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竟有几分暧昧；最后一张，竟然是前天晚上，顾宴在武馆院子里指导她时，两人靠得极近的背影！虽然面容模糊，但那种亲近的姿态，在深夜的院子里，被赋予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发帖人用极其恶毒和暗示性的语言，揣测着她与顾宴的关系，将她描绘成一个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心机女。下面的回复更是污秽不堪，充满了各种下流的臆测和人身攻击。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这些照片，这些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公开处刑。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零星几个还在午休的同学纷纷侧目。
顾宴抬起头，看向她，眉头微蹙。
林晚没有看他，她死死捏着手机，转身冲出了图书馆，跑到教学楼后方无人的小花园里，扶着冰冷的石柱，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不是委屈，是愤怒，是无力，是那种被剥光了扔在众人面前羞辱的绝望。
为什么？她只是想守住武馆，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争取一个机会，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她面前。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顾宴站在哪里，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那个不堪入目的帖子页面。他的脸色很冷，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冰。
“就这点能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几条匿名的疯狗乱叫，就受不了了？”
林晚猛地抢回手机，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倔强地瞪着他：“你当然不在乎！这些对你来说算什么？！”
顾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强撑的倔强，眸色深沉。
“我在乎的是，”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你因为这些东西，影响了状态，输了比赛。”
他的话语像冰水，浇熄了林晚部分失控的怒火，但也让她更加心寒。果然，在他眼里，只有价值和输赢。
“帖子，十分钟后会消失。”顾宴不再看她，转身欲走，“至于发帖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
“我会处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说完，他大步离开，留下林晚独自站在冰冷的月光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他会怎么“处理”？
而她自己，又该如何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里，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