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的红唇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你这书院,我同舟会,倾家荡产也给你撑到底!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要……嘿嘿,那些老秃驴、老学究的秘藏典籍,我们也能想办法‘借’来!”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轰隆——!
卦堂中央那片星图最为璀璨、光斑最密集的区域,坚硬如精铁、铺设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石地板,毫无征兆地无声裂开。
没有碎石飞溅,只有细微的烟尘弥漫而起,仿佛地面本身在融化、在退让。
一道比最深邃的夜色还要浓郁、还要纯粹的幽影,裹挟着森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天魔真气,如同撕裂幽冥地府的绝世利刃,从地底深处冲天而起。
黑影落地,无声无息,却带起一股阴寒彻骨的旋风,吹得穹顶猎猎作响。
那道比夜色更浓的幽影散去,现出一个身着玄色宫装长裙的绝色女子。
她身姿高挑曼妙,面容被一层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暗影笼罩,看不真切五官,唯有一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
如同千年不化的冰川,冰冷地扫过卦堂内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最终落在了李世民身上,一股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无形威势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堂内除了逸长生和李世民之外的所有人,连流转的星辉都似乎为之凝滞。
阴后祝玉妍。
她无视了众人惊骇的目光,无视了逸长生那带着玩味审视的眼神,径直对着大唐新皇李世民,缓缓地、深深地,敛衽一礼。
动作优雅至极,如同行云流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足以割裂空间的决绝力量。
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在死寂的卦堂中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陛下。前魔门两派六道,今‘同舟会’掌印使祝玉妍,恳请陛下,给同舟会一个机会。”
她抬起头,暗影笼罩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仿佛要刺穿李世民眼底深处的所有思量,直抵帝王心术的权衡。
“一个……化魔为墨,教化苍生的机会!”
红尘卦堂的震颤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星图震荡的余波和祝玉妍身上那股森寒彻骨的天魔真气气息。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在这位曾经搅动半个江湖风云、如今却以“同舟会掌印使”身份出现的阴后身上。
他脸上不动声色,帝王心术却在脑海中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化魔为墨?
同舟会要借这“教化天下”的惊世风潮洗白转型,融入新朝的秩序?
风险自然有,魔门行事诡谲难测,其过往斑斑劣迹犹在眼前。
但潜在的利益——尤其是同舟会那遍布中原、渗透市井、消息灵通得可怕的人手网络,以及他们对佛门底蕴的深刻了解。
对于即将掀起的、撬动门阀根基的变革而言,无疑是极其有力的臂助!
更别说,这背后隐隐还有逸长生那深不可测的影子。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看到了风险,更看到了巨大的机遇。
尤其对撼动那些根深蒂固、盘踞在知识高塔顶端的世家门阀而言,这股力量用得好,便是开山裂石的尖刀。
“准。”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掷地有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万钧巨石,激起无形的巨大波澜。
他没有说更多,这一个字,包含了千钧重诺,也蕴含了无尽的可能和帝王心照不宣的自信掌控,他相信自己的手腕,也相信背后逸长生的深意。
祝玉妍笼罩在暗影下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弯起一个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再次敛衽一礼,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那玄色的宫装裙摆拂过地面,没有带起一丝尘埃。
眨眼间,便消失在卦堂门外的风雪夜色中,只留下一缕冰寒彻骨的气息,证明她曾来过。
“耶!”
绾绾兴奋地低呼一声,差点原地跳起来,那身炽烈的红裙都因她激动的心情而簌簌作响。
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欢呼。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承乾,那眼神充满了跃跃欲试。
然而,逸长生仿佛没看见这足以改变江湖格局的一幕,也没在意卦堂内涌动的暗流。
他的目光早已转向了瘫坐在墙角、精神萎靡到极点、如同被抽去所有生机的魏征。
他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青衫下摆拂过微凉的星图光路,仿佛踏在一条无形的道路上。
“魏大人,”逸长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洞悉一切的平淡,听不出喜怒,“还没完呢。随贫道和陛下走一趟,咱们几个去见个人。”
魏征茫然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死水般的混沌,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见...见谁?”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
“见见那位你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将自己和身后事都赔进去的前太子殿下。”
逸长生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入魏征心中最痛楚、最不敢面对的地方。
魏征猛地一哆嗦,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御书房外,禁卫森严,甲胄在宫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新任内侍总管,一个面容精干、眼神谨慎的中年宦官,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逸长生和李世民走在最前面。
后面跟着脚步虚浮、失魂落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的魏征。再后面,是刚刚在红尘卦堂经历了一场灵魂风暴的一行人。
眼神晶亮、胸中宏愿如火燃烧的李承乾,若有所思的沈落雁,以及面色凝重的袁天罡、袁守城。
绾绾本想跟上,却被祝玉妍临走前一个无形的眼神制止,只得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留在了卦堂。
厚重的紫檀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浓郁的书墨气息与上等龙涎香交织的、属于权力中枢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曾是大唐权力最核心的象征之一,如今却成了一个精致而冰冷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