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长生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明白了,那咱们就去喝一杯吧!这冷雨浇头的,正好暖暖身子,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商秀珣。
“就先得麻烦商姑娘准备准备了,上好的热酒,可别吝啬。”
他显然是知道商秀珣这飞马牧场的好东西不少。
商秀珣正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嫣然一笑,明媚如雨后初晴的阳光。
“道长有命,秀珣岂敢不从?管够!”
她话音清脆,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爽利。
这时,鲁妙子也如同凭空出现般,笑呵呵地从牧场深处走来,对众人拱手道。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又逢宋阀主大喜突破,实乃我牧场之幸。
若不嫌弃,就在这牧场先行歇息,由老夫与小女略尽地主之谊,粗茶淡饭,浊酒几杯,权当庆贺了!”
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中充满了智慧与热情。
众人听罢,也是纷纷点头应和。李寻欢微笑道。
“鲁先生客气,能在此地叨扰,赏雨品酒,观天刀之威,实乃人生快事。”
叶孤城也颔首表示同意。
阿飞更是用力点头,他对吃喝向来不挑剔。
宋玉致早已跑到父亲身边,拉着宋缺的衣袖,脸上满是兴奋与孺慕之情。
唯独宋师道,这位宋阀的长公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并未随众人一起上前向父亲道贺,而是独自站在稍远一些的草垛旁。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正与父亲谈笑风生的逸长生,那目光中交织着感激、羞愧、迷茫……
随即,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小心翼翼地瞟向不远处正指挥仆从准备酒席的商秀珣。
英姿飒爽的牧场场主正利落地吩咐着,一袭红衣在雨幕中分外耀眼。
宋师道望着她,眼神深处有挣扎,有渴望,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退缩和自卑。
那副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正被重重心事所困扰,沉甸甸地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逸长生眼光何等敏锐,他看似在与宋缺、叶孤城说笑,实则六感通明,场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都难逃他的感知。
宋师道那点小动作和复杂表情,自然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噙着笑意,不动声色地离开人群,踱步到宋师道跟前。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毫不在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宋师道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宋师道浑身微微一震。
“宋公子,”逸长生开口,语气带着点戏谑,“这副……嗯,‘便秘脸’是怎么回事?愁云惨雾的。可是心里出了什么问题?憋着可不好受。”
他故意说的直白,试图打破宋师道那沉重的壳子。
宋师道被逸长生气得一噎,一股羞恼混合着委屈直冲脑门。
他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变调。
“道长!你……你明知故问!师道……师道现在实在是无颜面对父亲,更无颜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他声音压抑,带着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逸长生脸上的笑容敛去些许,但眼神依旧平静,甚至还故意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摊手道。
“哦?这……这可是你自己的事儿吧?怎的?贫道替你赶走那个心思歹毒、意图利用你算计你爹的‘渣女’梵清惠,莫非……还赶错了不成?”
他特意在“渣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刺向宋师道。
宋师道虽然不懂渣女的含义,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当下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开口道:“梵清惠……她和我宋家的事,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说得异常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显然,那份情伤和耻辱,并未真正“过去”。
逸长生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又像浩瀚的星空,似有万千思绪在眼底流转、沉淀、湮灭。
他本来就早已洞悉一切,包括宋师道此刻的挣扎,和那份尚未彻底斩断的、被欺骗后更显狼狈的执念。
宋师道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紧,以为逸长生并不尽知,那些他与梵清惠之间更深的内情。
不知道他曾付出的真心与信任,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被逸长生抬手,用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手势止住了话头。
“宋师道,”逸长生突然问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宋师道心上。
“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梵清惠和你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精心设计的局,是她用来要挟你爹、牵制宋阀的一步棋,她对你所有的‘情意’,皆是算计与利用……你会如何?”
宋师道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瞳孔猛然收缩:“什……什么?!此话怎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逸长生,声音都在发抖。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和明悟,但被如此直白、残酷地戳破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依然让他痛彻心扉。
逸长生看着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非但没有安慰,反而眉眼弯弯,露出了几分促狭之意,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件有趣的小事。
“我就算提前告诉你这些真相,宋公子,以你当时那‘汹涌澎湃’、‘情根深种’的模样,你能挡得住吗?你能听得进去吗?你能立刻慧剑斩情丝?”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揶揄,故意瞥了一眼旁边正跟宋玉致低声说着什么的阿飞。
“你看那人,那个叫阿飞的傻小子,他那儿不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明知林仙儿……”
“道长!打住!这话可不兴讲啊!”
阿飞原本正偷偷瞄着宋玉致,耳朵竖得老高,听到逸长生突然提到林仙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急得跳了起来。
羞怯的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铁剑,眼神慌乱地瞟向宋玉致,生怕她听到什么。
但宋玉致此刻一门心思都在刚刚突破、意气风发的父亲宋缺身上,正兴奋地拉着宋缺的手臂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