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敢耽搁,按照朱雄英模糊的记忆,策马穿行在熙攘的街道。
华灯初上,夜市正酣,人潮涌动。
他们尽量低调,将慕容秋荻用披风裹紧,装作是护送急病家人的模样。
朱雄英的心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背上的慕容秋荻气息微弱,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背,那灼热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他的心。
他只能像个小大人一样不断地低声呼唤:“慕容小姐,坚持住!快到了!”
约莫一炷香后,他们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街道两旁多是些货栈、仓库,白日里车马流转喧嚣不断,夜晚却显得格外冷清。
一座气派的门楼出现在眼前,高悬的匾额上,“福瑞祥绸缎庄”几个鎏金大字在两侧灯笼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此刻,绸缎庄大门紧闭,只有侧门虚掩着,透出些许光亮。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普通伙计服饰、眼神却异常精悍的汉子,看似在闲聊,实则警惕地扫视着街面。
“就是这里。”朱雄英勒住马缰,在距离绸缎庄尚有二十余步的一个暗巷口停下。
他将慕容秋荻轻轻交给绾绾,“绾绾姐,劳烦你看护慕容姑娘,我和师姐姐进去。”
“小心点,小殿下。”绾绾难得地收起了嬉笑,将慕容秋荻接过,靠在自己身前,手腕一翻,几枚淬着幽蓝光芒的毒针已夹在指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若是一炷香内你们没出来,或是里面响起三声猫头鹰叫,”她眼中寒光一闪,“我就把这绸缎庄变成毒虫窝!”
朱雄英点点头,与师妃暄对视一眼。
师妃暄会意,两人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入暗巷深处拴好。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整理了一下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的粗布衣衫,然后迈步朝着福瑞祥绸缎庄那扇虚掩的侧门走去。
暗巷深处,光线晦暗。绾绾抱着慕容秋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的毒针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微光。
她侧耳倾听着远处绸缎庄方向的动静,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的慕容秋荻,低声啐了一口:“呸!这趟‘热闹’可真够瞧的!要闯龙潭虎穴喽……”
“福瑞祥绸缎庄”的后院,远比前店更为森严。
高大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挂在廊下,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新布匹特有的浆洗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陈旧纸张混杂的阴冷气息。
朱雄英与师妃暄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后院库房与值房之间的狭窄天井里。脚下是湿滑的青苔,踩上去毫无声息。
“值房在左首第三间。”朱雄英压低声音,指向一扇紧闭的雕花木门。
那是他记忆中父亲朱标提过的位置。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显示里面有人。
师妃暄微微颔首,玉箫无声无息地滑入手中。
她以眼神示意朱雄英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如同柳絮般飘向那扇门。
她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凝神倾听片刻,随即指尖凝聚一缕极细微的内力,如同灵蛇探穴,无声无息地刺入门缝,轻轻拨动里面的门闩。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门闩滑开。
师妃暄身形一闪,已推门而入。朱雄英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值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靠墙立着一个巨大的、镶嵌着铜箍的樟木柜子。
桌上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焰跳跃,映照着桌面上散乱摊开的几本账簿和一张摊开的济南府城防图。
一个身着管事服饰、面容精瘦的中年人正伏在桌上打盹,鼾声轻微。
空气中那股铁锈与纸张混合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重了。
师妃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樟木柜子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带有铜拉环的小抽屉——那正是东厂档头级人物存放机密物品的暗格位置!
她身形一晃,已至柜前,指尖拂过抽屉边缘,轻易找到了机括所在,轻轻一按。
“咔。”暗格抽屉无声弹出。
朱雄英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抽屉里果然有几个小巧的瓷瓶,上面贴着标签:“鹤顶红”、“七步倒”、“三更断肠散解药”!
师妃暄迅速拿起贴着“三更断肠散解药”的瓷瓶,入手冰凉。她拔开瓶塞,凑近鼻端微微一嗅,一股清冽微辛的气息传来。
她朝朱雄英肯定地点点头——是真的解药!
就在师妃暄准备将解药收好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伏案打盹的中年管事,猛地抬起了头!
那人眼中哪有半分睡意?只有冰冷的杀机!
他藏在桌下的手闪电般扬起,一支淬着幽蓝光芒的袖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师妃暄后心的同时,他脚下狠狠一跺!
“砰!”地板发出一声闷响!显然触发了某种警报机关!
师妃暄仿佛背后长眼,玉箫反手一点,精准无比地点在袖箭箭镞侧面!
“叮!”袖箭被点得斜飞出去,深深钉入墙壁。
“找死!”朱雄英反应极快,腰间弯刀瞬间出鞘!没有半分花哨,只有战场上最简洁致命的劈砍!
刀光如匹练,带着少年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刚刚被唤醒的杀伐本能,狠狠斩向那管事脖颈!
这一刀,快、狠、准!是他在多次面对生死磨砺出的本能!
那管事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少年出手如此狠辣决绝,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偏头!
“噗嗤!”
血光迸溅!一条手臂齐肩而断,带着袖箭的机关一同飞起!
中年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朱雄英的刀锋去势不止,顺势狠狠拍在他的太阳穴上,将其击晕过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狠辣果决,与平日那个温润的皇长孙判若两人。
血腥味瞬间在小小的值房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