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汗水与挣扎出的红痕,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都透着一股不屈的怒意。
“呜……呜呜!”
屋内昏暗,看不清两人的面庞,只能在烛火的照射下,看清几缕衣服上柔软的轻纱。
宋宇琛虽然不知道屋内的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地位肯定很高。
他双肩用力,试图挣脱两个元婴期卫士的钳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竟让那两个卫士都踉跄了一下。
他全身的动作,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狂躁,而那份狂躁,直指一旁好整以暇的厉九幽。
“宋宇琛!”赵远往前踏出一步,叫出了他的名字。
正处于暴怒中的男人动作猛地一顿。
“赵兄?!”
他转过头,在看清赵远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衣着整洁,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时,他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卸下了大半的力气,狂暴的气息也随之收敛。
厉九幽欣赏够了这场重逢的戏码,对着卫士抬了抬下巴。
其中一个卫士会意,粗鲁地伸手,扯掉了塞在宋宇琛嘴里的布团。
“咳……咳咳!”宋宇琛剧烈地呛咳了几声,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可第一句话,却是冲着赵远喊的。
“赵兄!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连串地发问,急切地确认着赵远的状态。
赵远看着他,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脸上挂着浅笑的厉九幽,只觉得头疼欲裂。
怎么解释?
说这个喜怒无常、掌控一切的骨魇殿殿主,就是五百年前在玄冥宗那个经常与宋宇琛作对,却总跟在自己身后,会帮自己闯祸的烂摊子默默收拾干净的九幽?
说他们其实都“死”过一次,又匪夷所思地在同一个世界重逢?
这种事情说出来,宋宇琛只会当他被魔头折磨疯了。
“我没事。”赵远开口,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尽量平稳,他上前两步,离宋宇琛更近了些,“你先别激动,说来话长。他……没有为难我。”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他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如果,如果眼前的宋宇琛,也是从玄冥宗覆灭那天,一同坠入时空裂缝的那个,该有多好。
那个宋宇琛,或许只要一个动作,就能明白他所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没为难你?”宋宇琛显然不信,他被绳索捆着,却还是努力想靠近赵远,“这里是骨魇殿!东洲最邪恶的魔窟!他把你抓来做什么?”
厉九幽轻笑一声,算是默认了宋宇琛的说法,他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悠闲,把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赵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宋宇琛身上:“先别管我了,你和阿天他们呢?”
“我和小天之前毁了骨魇殿在东洲的几处产业,查到你可能被送往了中洲,和血魂殿有什么交易……”他语速极快,像是在倾倒一肚子的焦急,“小天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伤,我让他先回悬剑宗养着,自己一个人去闯了血魂殿的分舵……谁知道那是个圈套,我没找到你,反而被这群狗崽子给抓了!”
站在一旁的骨魇卫听他骂得起劲,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道:“注意你的言辞。”
宋宇琛理都没理他。
赵远听着他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失踪的这段日子,宋宇琛竟为了找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宋宇琛和厉九幽之间,试图缓和气氛。
“别担心,我没事,”赵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和骨魇殿的殿主,有些渊源。”
“渊源?”宋宇琛皱起眉,显然一个字都不信。他想说什么,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猛地抽了一口冷气。
赵远这才注意到,他那件青色的悬剑宗弟子服上,有几处破损,隐隐渗着血迹,尤其是在被“束妖咒”捆缚的手臂上,金色的绳索深深勒入皮肉,周围的肌肤已经发黑,带着一丝不祥的魔气。
赵远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再犹豫,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抹柔和的青芒。那光芒不似寻常的疗愈术法,温润如玉,带着一股纯粹而磅礴的生命气息。他将手轻轻按在宋宇琛被勒出的伤口上,光芒如春水般渗入其中。
“束妖咒”上附带的阴邪魔气,在接触到这股青芒的瞬间,如同残雪遇骄阳,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
宋宇琛浑身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赵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这术法……这股气息……
这是五百年前,在玄冥宗后山,他和赵远一同钻研剑诀时,闲来无事一起琢磨出的疗伤小术。
结合了赵远的星辰之力和龙族对水灵气的亲和,对龙族血脉的伤势有奇效。
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会。
宋宇琛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赵远。
“你……”他的嘴唇翕动着,眼中是全然的震惊与不可置信,“赵兄,你记起来了?”
赵远看着他这副模样,瞪大眼睛,惊喜地笑了出来,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他点了点头,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原来,他也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恍然。跨越五百年的时光和生死,那些被尘封的过往,在这一刻终于对上了榫头。
“太好了……”宋宇琛的眼眶蓦地红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赵远的手臂,话语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激动,“我找了你这么久!我以为……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
书房里的气氛,因这无声的相认而变得微妙起来。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厉九幽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浮沫。他看着两人之间那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咳。”
一声轻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这重逢的气氛。
“聊完了?”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魔尊特有的威压,“宋大少主,本座的骨魇殿,可不是给你们故友重逢、叙旧谈心的地方。你擅闯我血魂殿分舵,毁我产业,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宋宇琛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赵远拉了一下。
“九幽,别闹了。”赵远转过头,有些头疼地看着他,“都五百年了,你这脾气怎么一点没变。”
“九幽?”
宋宇琛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更久远的记忆里。
赵远解释道:“他就是九幽。”
“九幽?”
宋宇琛皱起眉,玄冥宗里有这么一号人吗?他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当年赵远身边似乎是有个不爱说话的跟班,但长什么样,叫什么,他完全没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玄冥宗的时光,主角只有赵远一个。
“你不记得我?”九幽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宋宇琛坦然地摇了摇头:“抱歉,没什么印象。”
九幽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一个人,把这份夹杂着嫉妒和感激的复杂情绪记了五百多年,结果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