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三年的小院,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石桌石凳上落了层薄薄的灰,院角的几丛翠竹长得愈发茂盛,风一吹,沙沙作响。这里是赵远初到悬剑宗时,与林志天一同生活的地方。
宋宇琛跟在赵远身后,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探头进去看了看,又退了出来,径直走向赵远所在的主屋。
“阿远,今晚我跟你一起住这儿。”
赵远正在拂去桌案上的尘土,闻言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他。“你自己的住处不就在隔壁山头?跑我这儿挤什么?”
“那不一样。”宋宇琛理直气壮地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我们恢复‘那种关系’之后,还没正经在一起住过呢。正好重温一下。”
赵远被他这话说得额角一抽。什么叫“那种关系”,说得这么不清不楚,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懒得纠正,心里头全是林志天的事,整个人都烦躁得很。
“随你吧。”他挥了挥手,算是应下了。
宋宇琛得了允许,脸上露出笑意,动手开始收拾屋子,动作麻利。
赵远没心思管他,独自坐到床榻边,脑子里乱糟糟的。
江若兰的话一遍遍回响,不择手段,手段狠辣……
这些词怎么都无法和他记忆里那个有点小调皮,却依旧善良的外甥联系到一起。
不行,必须立刻联系上他。
夜色渐深,宋宇琛在外间打坐调息。赵远在内室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盘膝坐好,双目紧闭。
他调动起体内全部的灵力,尽数灌注于眉心,催动了那项极耗心神的神通——心有灵犀。
神念化作无形的丝线,穿透空间的阻隔,朝着冥冥之中的那个血脉连接探去。
“阿天……”
“林志天,听得到吗?”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识海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
那股冥冥中存在的隔绝之力,依旧顽固地挡在两人之间,吞噬着他发出的所有讯息。
灵力在飞速消耗,赵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发白。体内的元婴都暗淡了几分。
就在他灵力近乎枯竭,准备放弃这一次尝试时,混沌的识海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
那火星闪烁不定,却执着地回应着他的呼唤。
一个断断续续的念头,带着极度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狂喜,跨越了无尽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
“……舅舅?”
是阿天!
赵远精神大振,险些从入定中脱出。他强行稳住心神,用尽最后的气力回应。
“阿天!是我!我回悬剑宗了,你现在在哪儿?”
“舅舅!真的是你!”
林志天的情绪波动得异常剧烈,喜悦、激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一同涌了过来。
“我……我在打架……等我……我马上回来!”
他的意念混乱而急促,赵远能感觉到,在林志天主动回应的瞬间,那股隔绝两人联系的屏障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冲破了。
“别分心!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赵远急道。
“该死的……舅舅,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林志天的声音越来越弱,赵远感到自己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维持这次通讯。
就在连接即将中断的最后一刻,是林志天主动切断了联系。
联系挂断了。
与此同时,东洲南域,一处瘴气弥漫的密林深处。
林志天收起一块布满古老符文的阵盘,阵盘光芒散去,周围被隔绝的天机恢复了流转。
身前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魔修的尸体,个个一剑封喉,伤口平滑,死不瞑目。
在他们中间的泥土里,一株通体赤红,形如莲花的异草正散发着灼人的热量,草叶边缘的火焰纹路还在缓缓流动。
这株“涅盘火莲”是淬炼他“熵灭炎心”的绝佳宝物。这几个不长眼的魔狗,竟然想跟他抢。
林志天看都未看那些尸体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火莲收入玉盒,随即化作一道赤色剑光,冲天而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悬剑宗的方向飞去。
舅舅回来了。
他必须立刻见到他。
悬剑宗,小院内。
心头大石轰然落地,紧绷的神经一松,无边的疲惫感瞬间吞没了赵远。
他身体晃了晃,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轰!”
一声巨响,房门整个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开,四分五裂的木屑飞溅。
一道身影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扑到床上,不由分说就骑在了赵远身上。
赵远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和巨响吓得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眼前一团黑影,他下意识地以为又是宋宇琛在胡闹,毕竟那家伙昨晚就硬要跟他挤在一张床上。
“宇琛,你又来……”
他的抱怨脱口而出,话音却戛然而止。
不对劲。
这身形,这体重……比宋宇琛小了不止一号。
身上的那道身影瞬间僵住。
前一秒还满是重逢喜悦的气氛,下一秒就垮了下来。
赵远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既熟悉又带了点陌生的俊秀脸庞。
少年已经褪去了几分稚气,轮廓分明,个头也长高了不少,此刻他俯下身,头顶几乎能碰到赵远的上唇。
只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水汽弥漫,眼眶泛红,里面的情绪翻江倒海。
是林志天。
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瞪着赵远。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被主人错认了的、被抛弃的小狗。
赵远看着他这副样子,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阿天,你……”
他刚想开口解释,林志天带着浓重鼻音的控诉就砸了下来,声音里全是天大的委屈和不敢置信。
“舅舅!”
“你竟然把我认成宋宇琛那个家伙!”
这声泣诉穿透力极强。
赵远正手忙脚乱地想把人先哄下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门口。
宋宇琛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他昨夜睡在外间,此刻被那声巨响惊醒,晃悠悠地过来查看情况。
他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关切。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他好奇地问了一句,随即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一个少年骑在赵远身上,眼眶通红,一脸悲愤。
而赵远躺在下面,满脸都是解释不清的窘迫。
宋宇琛脸上的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