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不早。
赵远与林志天在听涛楼安顿下来。
客栈临海,夜里能听见隐约的涛声,倒也清静。
宋海的安排还算妥帖,房间干净整洁,推开窗便能望见一片墨蓝色的海。
赵远打量着房间,心中盘算着明日的行程。
宋河长老,炼气七重的门槛……这事儿,透着一股子得“小心翼翼”的味道。
林志天坐在窗边,小小的身影映着窗外微弱的星光。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起伏的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比星辰更沉静,也比大海更深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赵远难得地起得比林志天早。
他没有急着叫醒林志天,而是先在客栈门口踱了几步。
“鹰神识”悄然展开,如同一个无形的网,笼罩了客栈周围数十米的范围。
那些早起揽客的车夫,其【状态】与大致【方位】都清晰地映入赵远脑海。
他很快在街角处,锁定了一个驾着一辆半旧不旧的青篷马车,面容瞧着还算老实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正安静地等待着,不像昨日港口那些车夫般咋咋呼呼。
“走吧,阿天。”
赵远轻轻推开林志天的房门。
少年已经穿戴整齐,正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
他们走出客栈,来到街角。
“去沧龙港东边的演武场。”
赵远对那中年车夫言简意赅。
“好嘞,两位爷坐稳了。”
车夫应了一声,鞭子在空中甩了个清脆的响儿,马车便吱呀呀地动了起来。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沧龙港的清晨,带着海风特有的咸湿,也夹杂着早点摊的食物香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开阔的场地外停下。
这便是沧龙城的演武场。
场地极大,一眼望去,青石铺就的地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显然经常有人在此演练。
此刻,演武场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但数量比赵远预想的要少上许多。
零零散散的,约莫也就三十来号人,大多是些年轻的剑修,个个神色间带着几分期待与忐忑。
赵远心下了然。
宋家虽是东洲乃至整个神州大陆有名的剑道世家,但终究不是那些传承更为悠久、体系完整森严的剑道宗门。
对于许多天赋尚可,却又卷不进大宗门残酷竞争的年轻剑修而言,宋家或许是个不错的去处。
更何况,如今东海不太平,宋家广纳贤才,想必待遇和机会都会比往常更好些。
赵远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他便在演武场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旁,看到了一个身着宋家银白色劲装,面容与宋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修士。
那修士身形挺拔,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正与身边几人说着什么。
应该就是宋河长老了。
赵远领着林志天,穿过稀疏的人群,向高台走去。
“宋河长老?”
赵远走到近前,拱手问道。
那中年修士闻声转过头,目光如电,在赵远和林志天身上扫过。
“你们是宋海说的……赵远,林志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晚辈。”
赵远不卑不亢地回答。
宋河长老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
“嗯,跟我来。”
他领着二人,绕到高台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接着打出一道声音屏障。
“林小友的修为……”
宋河长老的目光落在林志天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赵远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平静道:“炼气四重。”
宋河长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宋家招募外族弟子的门槛,是炼气七重。”
他缓缓说道。
“不过,宋海那边已经与我通过气。”
宋河长老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薄如蝉翼,泛着淡淡青碧色光泽的鳞片。
那鳞片入手微凉,表面似乎有水波般的纹路在流转。
“这是‘拟龙鳞’。”
宋河长老将鳞片递给林志天。
“测试时,你将它紧贴掌心,再将手按上家族的‘验气石’。”
“此物能短时间内模拟出炼气七重的灵力波动,但效用只有一瞬,过后便会自行消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不愿被外人听见。
“记住,时机要拿捏准确。验气石感应到灵力后,会有一息的延迟才会显现结果。你须在那一息之内,将手移开少许,让拟龙鳞的伪装生效,又不能让人察觉异样。”
“我会在你上前测试时,设法吸引主考官的注意,为你争取片刻。”
“但你要清楚,此举,仅仅是为了让你获得参与比试的资格。”
“若不是此举尚算不上扰乱比试的公平,又看在宋海的份上,我也不会应承。”
“最后是否能真正进入我宋家,看的还是你自己的真本事,以及比试中的表现。”
“宋家,不养无用之人。”
宋河长老这话说得颇重,带着审视和告诫。
随后,他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林志天的腹部。
一股金丹的气息围绕在林志天的丹田附近。
几天内,所有来自于筑基修士的神识,都会被模糊。
现在,整个演武场,只有他一个金丹修士能够看出林志天的真实修为。
林志天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那薄薄的鳞片中,蕴含着一股奇特的,与水相关的灵动气息。
赵远看着这一幕,心中略定。
看来玄云护法的门路还算靠谱,这宋河长老,确实是在帮忙。
很快,演武场中央传来洪亮的唱名声。
“下一位,林志天!”
一个身穿宋家服饰,面容冷肃的青年弟子高声喊道。
林志天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演武场中央那块一人多高的黑色验气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这……这么小的孩子?”
“他也是来参加测试的?”
“怕不是走错地方了吧?宋家这次的要求可是炼气后期啊!”
围观的剑修们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多带着惊奇与不信。
林志天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径直走到了验气石前。
就在他准备将手按上去的刹那。
“咳咳!”
高台上的宋河长老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成功吸引了那名主考弟子与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这位执事,今日这验气石,似乎光泽比往日要黯淡些许啊?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宋河长老看似随意地问道。
主考弟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验气石顶端,又看了看宋河长老,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志天已将贴着“拟龙鳞”的右手掌心,轻轻按在了冰凉的验气石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拟龙鳞”在接触到验气石的瞬间,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细微的暖流从中涌出,融入他的掌心,再通过掌心传递到验气石中。
一息。
两息。
验气石毫无反应。
围观的人群中,开始传出隐约的嗤笑声。
“我就说嘛,这么个小不点……”
“白费功夫。”
那主考弟子也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回林志天身上,眉头微皱。
宋河长老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僵硬。
赵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沉寂的黑色验气石,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地亮起了一道清澈而稳定的青色光华!
那光芒虽然不算耀眼夺目,却清晰地昭示着炼气七重的修为境界!
“真的……真的是炼气后期!”
“天呐!如此年纪便有这等修为,莫非是哪个隐世家族出来的天才不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主考弟子也是感到很意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愣了半晌,才有些干涩地宣布:“林志天,炼气七重,合格!下一位!”
林志天小脸依旧平静,对着主考弟子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下台。
他掌心中的那枚“拟龙鳞”,已悄然化为了一撮无害的青色粉末,被他不动声色地抖落在地。
赵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刚想迎上去。
“且慢!”
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贵蓝色锦缎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龙形玉佩的年轻男子,在一众宋家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
“此子年岁如此之轻,便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着实可疑。”
那蓝袍青年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地盯着林志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怀疑他用了什么旁门左道之术蒙混过关。为了宋家声誉,我,宋玉璟,要亲自再验一次他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