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午夜十二点还差三分钟，壹号院的主卧室里还亮着灯，窗外是迷蒙的夜色，月光透过双层真空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
花途轻轻推开卧室门，他意外地看见宋峤还睁着眼睛刷手机，睫毛在暖光下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像停歇在眼睑上的蝶翼。
他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坐下，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发顶，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发丝，声音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还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怎么还没睡？都快凌晨了。”
宋峤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娇嗔的埋怨，尾音轻轻上挑：“这不在等某个夜不归宿的大忙人吗？”
花途“噗嗤”一声笑出声，指尖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调戏：“哦，我知道了，你是独守空闺睡不着，实打实想我了！哈哈，别急，我去洗个澡，洗干净就来陪你。”
“谁想你了！”宋峤羞恼地抬起手，在他胳膊上连掐了好几下，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更像是带着撒娇的嗔怪。花途嬉笑着躲开，转身走向卫生间，磨砂玻璃门合上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在静谧的夜里响起。
等他洗漱干净，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回来时，顺势将宋峤搂进怀里。两人半靠在床头，柔软的丝被裹着彼此的体温，暖黄的光晕笼罩着相拥的身影。可花途眼底的清明却昭示着他毫无睡意，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常用的护发精油味道，清冽中带着甜润。他的食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长发打圈，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峤峤，事故原因找到了，明天我不用去院里了。”
宋峤闻言，微微抬了抬头，脸颊蹭过他温热的脖颈，声音带着点刚泛起的困意，含糊不清：“事故原因找到了？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工作？”
“得等院里召开评审会，做最终的责任划分和方案调整。”花途的手指顿了顿，指腹捏了捏她的发梢。
“那正好。”宋峤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院里本来就暂停你半个月的职，这才过了一半，你趁机好好调养身体，别再熬夜搞计算了，你那脑子再好用，也经不住这么造。”
她没有追问事故原因——她懂，航天科研的每一个环节都涉及特级机密，花途不主动说，她便绝不会多问。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摸清了彼此的分寸，也明白有些事，他想说自然会毫无保留，不想说时，追问只会让他更为难。
可即便她没多问，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里的沉重，那是一种压在心头的焦灼，连带着拥抱的力道都比平时紧了些。她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纯棉睡衣的衣角，布料柔软的触感传来，她疑惑地问：“怎么还一脸愁容？原因不是找到了吗？”
花途叹了口气，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眉心又出现了那道深深的折痕：“是栅格舵不达标，在模拟再入段1200c高温与-60c轨道低温的循环环境下，碳陶复合材料出现了微裂纹扩展。但要想恢复研发进程，难就难在替换部件——现有库存舵材的高温耐受极限仅1500c，且抗热震性不足，匹配度只有82%，达不到Sp2改运载火箭再入段1600c以上的气动加热要求，重新生产又赶不上窗口期。”
宋峤瞬间就懂了。她想起自己工厂研发航天级零部件时的严苛标准，再入段的气动加热是致命考验，材料必须同时具备耐高温、抗热震、低密度三大核心特性，哪怕耐受温度差100c，都可能在高速飞行中发生结构失效，更别提关乎国家航天工程的运载火箭了——那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微小的误差都可能导致箭毁人亡的惨剧。她的工厂尚且如此，杭科院面临的压力更是难以想象。
看着怀中人眉间深深的折痕，宋峤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明明顶着一张俊朗得足以让人失神的脸，却总被这些关乎国家航天事业的大事压得愁眉不展。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从他怀里坐直身子，夜灯的光线照亮她眼底的认真，她看着他说：“花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或许能帮上忙。”
花途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示意她继续说。
“当初没能和你们续签的那批栅格舵材，我没把资金回笼转销给其他公司。”宋峤的指尖轻轻攥着衣角，指节微微泛白，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那批货现在还在无锡的恒温恒湿仓库里，而且我们后来做了核心改良——采用了25°后掠角的Sic陶瓷基复合材料舵面，经电弧风洞试验验证，在ma=5.0的高超声速工况下，气动效率提升了10个百分点，舵面偏转响应时间缩短至0.3秒，控制精度比原来提高了3倍，关键是高温耐受极限稳定在1850c，短时间峰值可承受2000c。”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亮光，像藏着星星：“我们还换了电磁驱动拔销器，替代了传统的火工拔销器，冲击过载从1500g降至800g，可靠性指标达到0.998，更能适应箭体分离时的复杂力学环境。本来想着第三期合作能用上，可惜……”说到最后，她不无遗憾地咂了咂嘴，摊了摊手，肩膀微微耸了耸。
花途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去年宋峤在杭科院受到的那些冷遇——那些他后来才知晓的委屈，此刻都化作心疼涌了上来。如果不是这次事故，她是不是打算永远把这些委屈藏在心里？他看着她眼底纯粹的光芒，那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也是对国家航天事业的热忱，喉结动了动，却没打断她。
宋峤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次事故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也不问你们的纪律。但如果院里需要一批新的舵材补充，恢复研发进程，要是我们的货符合你们现在的参数要求，我愿意提供给你们。这批舵材的尺寸规格是1.2mx1.5m，重量4.2kg，额定工作温度范围-60c~+1850c，抗热震性能达到Δt=800c的骤冷骤热循环标准，完全满足改运载火箭再入段的使用环境。至于费用，明年再结吧——国家的航天工程嘛，可比我赚点小钱重要多了，毕竟，我也是中国人，也有一颗红彤彤的爱国心嘛！”她边说边在胸口用双手比了个心，动作娇俏可爱的紧，比划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点憨憨的笑意，像个献宝成功的孩子。
花途听完她报的改良技术参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爱恋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兴奋的问：“那现在这批舵材的库存有多少？Sic纤维的体积分数、界面涂层类型是什么？仓储环境是否符合GJb 150A军用标准？”
“库存60套，足够你们替换和试验用了。”宋峤立刻回答，语气带着点骄傲，“Sic纤维体积分数75%，界面涂层是bN\/Sic双层涂层，抗剥离性能经过1000次热循环测试无失效；仓库是按照航天级零部件存储标准建的，温度控制在20±2c，湿度45%±5%，还做了防静电、防电磁干扰处理，每季度都会做环境检测，报告都齐全。要是能用，让安捷公司的秦明特批一下，走航空冷链物流，一晚上就能全部运到杭科院。”
“这么快？”花途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秦明是航天物流领域的专家，做事向来以高效严谨着称。
“那当然。”宋峤扬了扬下巴，语气里满是自豪，“秦明他办事效率很高的，我们公司的物流也一直都是他负责，从没出过岔子，我信任他。”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更亮了几分，凑近他说道：“还有哦！王工他们5月份研制出了钛合金激光焊接成型工艺，针对舵体承力结构采用了光纤激光焊接技术，焊缝宽度控制在0.6mm，接头抗拉强度达到400mpa，配合陶瓷基复合材料的轻量化优势，舵面整体极限载荷从原来的14kN提高到了15.6kN，最厉害的是，通过结构拓扑优化设计，重量只相当于传统镍基高温合金舵材的三分之一！”
“这个技术我们上周刚拿到国家发明专利，现在生产线上做的是1.22米x1.52米的规格，接口尺寸与你们现有箭体完全兼容。”她得意地扬着小脑袋，身体还不自觉地左右晃了晃，像只邀功的小猫咪——这是她心里高兴时的下意识动作，“你们要是想试试，可得提前告诉我，现在这个型号的单子都排到后年了。不过你要用的话，我给你个开后门，优先安排生产！”
说到“开后门”三个字，她还故意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一副包我身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气模样，逗得花途忍不住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给她，温温热热的。
“这些可都是我们公司的商业秘密，你也得给我保密啊。”宋峤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狡黠，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要是泄露出去，我可要唯你是问。”
花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像揉家里的宠物太子一样，随后低头，在她柔软的红唇上轻轻啄了好几口，力道温柔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我们峤峤可真了不起，简直是我的救星。”
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将宋峤说的各项参数与Sp2改运载火箭的推进器系统进行适配计算——25°后掠角舵面与箭体气动布局的匹配度、Sic复合材料的热膨胀系数与箭体结构的兼容性、电磁拔销器的接口协议适配性……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一串精准的航天专业数据便在他脑海中成型。他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茬，挑了挑左眉，瞳孔微微放大——综合适配度高达98.3%！
如果按照这个设想组装测试，不仅能大幅降低火箭的整体负载，还能提升箭体在高超声速再入阶段的热防护能力和稳定性，安全性也能得到极大提升。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一块，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面部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去，只剩下明亮的光。
宋峤见他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参数不行啊？”
花途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接连亲吻了好几下，唇瓣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声音里满是雀跃：“没发呆，就是在想，你们的舵材参数太及时了，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能帮我们解决好大的麻烦。我现在就想给赵总发信息汇报，不过怕打扰他休息。”
听到自己真的能帮上忙，宋峤也跟着高兴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的吗？那太好了！”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人和人的智商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她只说了几个关键参数，花途居然能在脑子里直接演算出具象结果，这心算能力和专业素养，她就算坐着高铁追恐怕也追不上吧，根本不在一个level，唉……
她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眼里满是羡慕，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这个聪明的男人现在属于她的了！不仅是聪明的脑袋属于她，连好看的脸性感的身材也是她的，还有那颗爱她的心，这些都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想到这，宋峤又忍不住的轻晃了晃身子，翘了翘嘴角。
“对了，峤峤，那王工什么时候有空呢？我想约他详细了解一下钛合金焊接的工艺参数，比如激光功率、焊接速度、保护气体流量这些，要是可以，还想和他定制一些专属参数，看看能不能进一步提升舵材与箭体的适配精度。”
“王工现在应该还在生产线上盯着新舵材的质量检测，他对工艺要求特别严。”宋峤想了想，“你定好时间告诉我，我联系他看看。”
“好。”花途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唇瓣的温度带着暖意，“峤峤，明天一早我就去院里找赵总汇报这个新设想，争取尽快启动舵材的适配测试。”
“去吧去吧。”宋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泪水，说了这么久的话，困意终于汹涌而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花途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心底那点旖旎的心思也彻底歇了。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嗯，睡觉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宋峤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随后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夜灯。卧室里陷入一片静谧，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银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彼此身上的气息，在漫漫长夜里，勾勒出最安稳的模样。两人相拥而眠，连梦境都带着淡淡的暖意，仿佛预示着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