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清辉遍洒宫苑。
温珍瑶站在青石台阶上,左右张望了一下。
瞧见左手边不远处的假山曲径旁,似乎有一座小巧的六角攒尖顶凉亭,檐角下悬着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清响。
想着温珞柠多半会去那种清静隐蔽的地方暂歇。
便提起裙摆寻了过去。
果然,绕过一丛茂盛的桂花树,她便看见温珞柠正悠闲地坐在凉亭的鹅颈靠椅上,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似乎在享受着闹中取静的惬意。
温珞柠听到了脚步声,见是温珍瑶往此处走来,眉头微蹙。
向一旁的小福子递了个眼色,轻轻挥了挥手。
小福子立刻会意,快步上前,在凉亭的台阶下站定,恰好挡住了温珍瑶的去路。
“请夫人止步。
昭仪娘娘正在此处歇息,不喜打扰。
您若有要事,不妨告知奴才,由奴才代为通传?”
温珍瑶见温珞柠身边的太监如此无视自己。
心中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嫉妒与不满,混着方才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的酒意,顿时冲上了头顶。
她拔高了声调,叫喊道:
“姐姐如今是正得圣宠的昭仪娘娘了,眼里连自家姐妹都瞧不上了,连说句话,都要经太监通传了么?
真是好大的架子!”
小福子面色一沉,严厉地呵斥道:
“放肆!
昭仪娘娘金尊玉贵,岂容闲杂人等在此大呼小叫,口出狂言!
娘娘的至亲乃是陛下敕封的荣安乡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攀扯娘娘,妄称姐妹?
还不速速退下!
惊扰了娘娘,你担待得起吗?”
温珍瑶被一个太监如此呵斥,颜面尽失。
竟指着小福子骂道:
“你一个下贱奴才,也敢对我吆五喝六?我与你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个没根的东西插嘴!”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连一直淡然坐在亭中的温珞柠,眼神也倏然冷了下来,覆上了一层寒霜。
小福子自她入宫便忠心耿耿地随侍左右,是她最得用、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主仆情分早已超越寻常。
打狗尚需看主人。
温珍瑶此刻的言行,已不仅仅是嚣张跋扈,更是赤裸裸地在她面前,践踏她身边人的尊严。
太监再如何,也是宫中正役,领的是皇家的俸禄,办的是宫中的差事。
一个外命妇,胆敢在宫禁之内肆意辱骂,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她冷哼一声道:
“顾少夫人想必醉了,口齿也说不伶俐了。小福子,你便帮她醒醒酒。
让她明白明白,什么地方该说什么话。”
“嗻。”
小福子得了吩咐,眼中闪过厉色。
上前一步,左右开弓。
只听“啪啪”两声清脆利落的响声,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已经扇在了温珍瑶的脸上!
温珍瑶被打得踉跄后退两步。
脸颊上顿时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小福子,又惊又怒。
小福子甩了甩手,面沉似水:
“这两巴掌,是教你明白何为尊卑上下,宫规森严!再敢口出秽言,下一次,可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能了事的了!”
直到这时,温珍瑶似乎才从巨大的羞辱中找回一丝理智。
转而看向温珞柠愤愤道:
“姐姐!你我乃是嫡亲的姐妹啊!血脉相连,何至于此?
非要搞得如此生分,让一个……一个下人来这般折辱于我,给我没脸吗?”
这时,温珞柠才冷漠地看了过来。
月光洒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更添几分清冷与疏离。
“呵,在本宫这里,莫说是你,便是父亲今日在此,见了本宫,亦需依制行臣子叩见后妃之礼,恭称一声‘娘娘’。
本宫念在旧日情分,最后劝你一句,放聪明些。
否则,若真被按上个不敬皇权、藐视宫规的罪名,你……以及你身后倚仗的工部侍郎府,怕是都担待不起。”
温珍瑶气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听到对方连自己如今最大的倚仗,工部侍郎府都不放在眼里,更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温珞柠!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仗着有几分狐媚姿色,蛊惑君心的下贱胚子!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想让我给你行礼?你也配!”
小福子眼中寒光凛冽,正要上前给予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更严厉的教训,忽然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桂花树阴影下冷冷传来。
“朕倒是想知道,朕亲封的从二品昭仪,怎么就不配顾少夫人行礼问安了?
这藐视宫规的做派,是你们温家的规矩,还是顾侍郎府上的规矩?”
“陛下?”
温珞柠有些惊讶的站起了身。
现下宴席还没散,陛下怎么独自跑了出来?
顾聿修缓步走到温珞柠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关切道:
“朕见你离席许久未归,想着你或许是贪看这中秋月色,误了脚步,放心不下,便出来寻一寻你。
没想到……”
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竟让朕撞见有人如此不知死活,对朕的昭仪大放厥词!”
此时的温珍瑶,早已是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尤其是对上侍立在皇帝侧后方的侍卫。
她当即想起了当日在家中被侍卫一脚飞踹出去的狼狈,肩头立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慌忙以头触地,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陛下息怒!
臣妇是一时急切才口不择言,实在是宁昭仪身边的奴才……竟敢无故掌掴臣妇,求陛下明鉴!”
小福子立刻跪倒,口齿清晰地将方才温珍瑶如何不请自来、如何出言不逊、以及辱骂宫中内侍的言行,一五一十回禀。
末了叩首道:
“奴才眼见此妇人狂悖,言语污秽,恐其污了娘娘清听,一时情急,才出手惩戒。
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责罚。”
顾聿修起初并不知具体情形,这会儿听听罢小福子的陈述,更是怒气上涌。
“攀附宫妃,已是僭越,御前失仪,咆哮宫苑,更是大不敬!
还敢恶语伤人?
依朕看,小福子打得好,打得还轻了!继续打,打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认识到自己的罪过为止。”
小福子得了明旨,再无顾忌。
立即上前对着温珍瑶的脸大力掌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