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
在六宫瞩目的期待中,传出喜脉的白婕妤终于迎来了陛下的赏赐。
内务府的太监们抬着沉甸甸的朱漆木箱,鱼贯而入衍庆宫。
箱内绫罗绸缎流光溢彩,珠宝首饰熠熠生辉。
阵仗颇为体面。
然而,那明黄的圣旨上,对晋封位份之事却只字未提,只例行嘉许其“怀嗣有功”,嘱其“静心安养”。
这让原本期盼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的白婕妤,不免有些失落。
很快,便有消息灵通的内侍悄然传出风声。
陛下原本确有此意,打算晋白氏为正三品贵嫔。
然则在御前议事时,德妃温婉进言。
称中原旱情虽初步缓解,然灾后重建、安抚流民仍是朝廷头等大事。
此时若在宫内大张旗鼓举行晋封典礼,恐与民间疾苦之象形成对照,易惹非议,显得皇家不够体恤民情。
不若待白婕妤平安诞下皇嗣,双喜临门之时再行册封,岂不更显隆重周全?
陛下觉得此言有理,便采纳了德妃的建议,将晋位之事暂且按下。
德妃这一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
既顾全了朝廷体面,也似乎是为白婕妤考虑得更长远。
白婕妤纵使心中郁郁,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六宫众人尚未从衍庆宫,雷声大雨点小的赏赐中回过味来时,另有一道晋位圣旨,被御前大总管李综全亲自送到了长杨宫霁月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婕妤温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身。静容婉娩,克佐壶仪。
抚育皇嗣,克尽厥职,功在社稷,深慰朕心。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特晋封为从二品昭仪,特赐保留封号。
尔其益修懋德,钦哉!”
当温珞柠跪在地上,听着李综全清晰而抑扬顿挫地宣读圣旨时,她虽预感到陛下或因前夜凌霄花下的温情有所表示。
但此刻亲耳听闻这诏书内容,仍是心潮剧震,忍不住一阵发懵。
这……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的盘算,是以女儿思念父亲为由,将陛下引来霁月轩,借着凌霄花勾起陛下对往昔的温情。
若能借此恩宠,顺势晋为贵嫔。
得以名正言顺地为一宫主位铺垫,她已觉是意外之喜。
毕竟,白婕妤有孕在先,陛下即便要施恩,首要考虑的也应是衍庆宫。
自己的晋封即便有,也会在白婕妤之后,且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可结果,大大超出了她所有的计划。
甚至让她感到一丝心惊!
陛下不仅跳过了贵嫔,直接将她擢升至从二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
更破例为她保留了“宁”这个封号。
有封号的九嫔之首,其地位之崇尊,荣耀之显赫,在某些层面上,甚至堪比一些无封号的正二品妃。
这份恩宠,实在太重,太重了!
而且,德妃上午刚以旱灾刚过,不宜张扬为由,劝阻了陛下晋封白婕妤。
下午,陛下就转头将她温珞柠晋为声势更显赫的宁昭仪。
这……这落在六宫眼中。
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德妃脸上!
陛下此举,是单纯因为凌霄花触动心绪的厚赏,还是有意借她来平衡后宫势力?
圣心难测,她不敢深思。
但无论缘由如何,德妃和白婕妤,恐怕都要将这笔账,彻底记在她温珞柠头上了,真真是个烫手山芋。
......
“小主?小主?”
含玉在一旁见她捧着圣旨出神,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提醒。
温珞柠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宣旨的李综全还笑眯眯地站在面前,等着向她道喜呢。
她迅速敛去眼底的惊涛,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笑容。
从含玉手中接过锦绣荷包,双手奉给李综全:
“有劳李公公亲自跑这一趟,辛苦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李综全乃是人精,岂会推辞?
笑容满面地接过荷包,入手便知分量不轻,心中更是满意,连忙躬身道:
“哎哟,奴才谢昭仪娘娘厚赏!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大喜,奴才也跟着沾光,真是与有荣焉!”
温珞柠又与他客气寒暄了几句.
感谢陛下恩典,言语间满是恭顺,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综全笑着应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昭仪娘娘在这长杨宫,也住了有些年头了吧?”
温珞柠含笑应道:
“是啊,自打入宫以来,便一直住在此处,承蒙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典,得以安居。
算起来,匆匆已近四载春秋了。”
她语气带着些许感慨,却并未多言。
李综全呵呵一笑,又说了几句“长杨宫风水养人,娘娘在此孕育皇子公主,福泽深厚”之类的吉祥话。
便不再多留,恭敬告退。
待李综全一走,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狂的含珠、含玉、小福子、小林子四人,立刻围了上来。
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激动地高呼:
“恭喜昭仪娘娘!贺喜昭仪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温珞柠看着眼前这些真心为她高兴的忠仆,心中因晋位过高而带来的不安,也被冲淡了不少。
她笑着让众人起身,给了每人一份极为丰厚的赏赐。
霁月轩内顿时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氛。
待宫人们热闹了一阵,各自怀着喜悦散去忙碌后,温珞柠独自一人踱步到窗边,缓缓坐下。
窗外阳光正好,她唇边却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
陛下突如其来的浩荡恩宠,如同三伏天最炽烈的阳光,耀眼夺目。
却也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小主……不,如今该称娘娘了。”
含玉端着一盏新沏的安神茶进来,见主子独自凝眉沉思,神色不似狂喜,反而带着凝重,不由放轻了脚步,低声问道:
“娘娘……可是在忧心德妃和白婕妤那边?”
温珞柠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倒是越来越通透了。
她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原本只想着,能守着渊儿和嘉宁,在这霁月轩中安稳度日,便是最大的福气。
奈何……”
她轻轻吹了吹茶沫,没有说下去。
含玉咬了咬唇道:
“娘娘如今已是从二品的昭仪,位份尊贵,更有陛下圣心眷顾,皇子公主傍身,根基已非往日可比。
纵然有人心中不忿,也未必敢轻易动作。
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娘娘日后言行举止,确需比以往更加谨慎周全,步步为营才好。”